大雨的夜裡 | 文/woyte |
又是一個迷濛的雨夜。
曾經,在一場大雨的週末深夜裡,我起身靜靜聽著鋼琴清脆晶瑩的聲音與雨滴敲打在屋簷的二重奏。一個人在午夜子時與街燈的朦朧白光輕舞,伴隨著我和我的圓舞曲,是蕭邦的圓舞曲,是Dinu Lipatti彈奏的蕭邦圓舞曲,我的最愛。
退伍後,幸運地馬上找到工作,離家北上,在台北市努力奮鬥。搬家前,看著房間櫃子一張張的CD,縱然想貪心地全部搬上台北,也只能挑出一些荒島唱片。一千元有找的Dinu Lipatti那套五張CD,就跟隨我一起去當魯賓遜了。
雖然,對台北市不算陌生,畢竟這是我從小出生並住了十年的城市。然而,睽違多年,一切早已不再熟悉。重新認識環境,致力在工作上,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有趣的是,剛開始找房子的時候,因緣際會在合江街上找到了合適的地方,而這裡蘊藏著兒時記憶。育航幼稚園、長春國小都是我的母校,中興大學法商學院依舊安靜地在台北市一隅,不過現在已經改名為台北大學了。在巷子口轉角的那家麵包店裡的蔥油麵包香清晰可記。雖然麵包店早已不在,蔥油麵包早就是我最愛吃的麵包。時光彷彿駐留在這條街上,並沒有走得太遠。踏出社會的第一步與兒時記憶開始的地方在此無意間重疊,有如彈奏一首奏鳴曲,經過了二十多年後,由再現部開始一段優雅安靜的時光音符。
離家在外,想家是難免的,尤其踏入社會後,看待父母的角度也不再相同了。從前身上總是不缺零用錢,母親盡力要給孩子們最好的;現在自己一個人生活,懂得寄錢回家,房租、水電費、油錢、三餐...種種開銷支出,常常在月底之前得當上幾天的月光族。這時候,方才真正明白我的父母早年是如何胼手胝足,犧牲了青春年華換來三個孩子的成長茁壯。回憶過往,我想,我的確是很幸福的孩子!
工作漸入佳境,雖然並不是自己最喜歡的,只是正好退伍的時候碰上的,為了家裡也嘗試去接受它。為此,免不了在理想與現實間不停地拔河。
猶記那一年盛夏的週末午夜,室友夜深未歸,想必正與朋友們狂歡吧。忽地,一陣傾盆大雨,被雨聲驚醒的我再也不能成眠。凌晨一點三十分,斗室裡一片黑暗,只有一盞街燈孤獨地映著合江街多年來幾乎不變的街道,仍舊是小小的巷子,還有舊舊的房子。粗密的雨絲打在一樓的屋瓦上,街上沒有行人,也沒有車子,唯獨我一個人怔怔地望著窗外。
寂寞,就這樣悄悄地襲上我心坎底。
很想聽蕭邦,卻不想聽「雨滴」前奏曲,總覺得還有更適合此情此景的曲子。拿起了Lipatti彈奏的圓舞曲,這是第一次在深夜裡聽他彈琴,他如詩意般的琴聲,讓我彷彿聞到了桂花香,一絲絲的甜味飄浮滿室空氣中。它又像一朵潔淨無瑕、羞澀的小白花,安靜的綻放在小溪旁,輕輕地自在歌唱。只想在一旁偷偷的看它,不願去驚擾它,讓它輕盈地隨風搖曳生姿。
如果我會彈琴,該有多好?可是就算我會彈琴,又能夠彈得如此美妙嗎?還是靜靜的聽吧,去體驗這趟難得的心靈之旅,我是自己的列車長。
蕭邦短短三十九載的生命裡面寫下了二十首以上的圓舞曲;Dinu Lipatti在只有三十三歲的人生中彈奏了十四首蕭邦的圓舞曲,他最後在貝桑松的獨奏會也彈奏了這些作品。如果他沒有英年早逝,現年也有八十三歲了。倘若他知道五十年前他的琴聲溫暖了當年聽雨的,還有現在坐在電腦前寫下這篇文章的這位將近而立的年輕人,想必覺得非常窩心吧。
如今,我也擁有了魯賓斯坦彈奏同曲的錄音,只是那一夜Lipatti的琴聲已經無可替代了。之後,每逢雨天,我都想聽聽鋼琴清亮的、如水晶般晶瑩剔透的聲音,因為曾經在一場大雨的週末深夜裡...
我反覆聽著Lipatti彈著第四軌。思念油然而生,淚水悄悄滑落。
蕭邦降A大調第9號圓舞曲,西元1835年,在蕭邦25歲時寫下了它。也有人喚它做「離別」圓舞曲。
這是很久之後我才知道的。
註:「Dinu Lipatti」,EMI,CZS 7 67163 2,mono,5CDs,科藝百代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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