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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有永遠充滿變化與冒險的愛情?——電影《娜娜向前衝》
作者:陳韻琳
 


片名:《娜娜向前衝》(Drive,She Said,1997,Canada)
執導:Mina Shum
演員:Moira Kelly、Sebastian Spence、Josh Hamilton

渴望安全安定的生活與渴望浪漫變化的冒險,在現實生活中永遠是兩難。真實人生,不可能既是艘停泊靠岸的船,同時又是艘遠赴陌生海域的船,兩者總得二擇一。

可能是因為這幾乎是每個人生活中的寫照、是每個人內心深處的遺憾、也是面對婚姻的深層恐懼,因此電影中的愛情與婚姻主題,總少不了它。

電影《娜娜向前衝》一開始的獨白:「媽媽跟我說,我只要一直向前走,就會到中國,我到了埃及,他們邀我留下,但我不想停留。」便意涵了那種浪漫夢想的冒險衝動。埃及已經夠遠、夠夢幻了,但是中國更遠,然而,有朝一日到了中國,讓中國成為一種明確現實的地點,便能不再夢幻冒險了嗎?還是不能!因為天涯海角,一定還有更遠之處,於是,最後還是得回到那猶疑不定的抉擇點:繼續夢幻?還是安定回家?

這就是娜娜的困境。

當她遇到勇於跟搶匪對恃、逮住搶匪的英雄強納森,她以為自己到了中國,她立刻愛上了強納森,誰知道跟英雄在一起的生活,仍舊無法避免的一切都變成俗套,就像她銀行的工作,千篇一律,每件事學一次就好,驚喜浪漫感不再,唯一新的東西就是制服上不時更換的新名牌。五年後,她已經嚴重的對工作對愛情疲憊,不再有感覺,她認為是因為強納森太少跟她說「我愛妳」,她覺得跟他個性不合。

強納森努力改變著自己、配合著她,送禮物送卡片,卡片上寫:「To my Everything。」

娜娜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真的到「中國」——一個被商業包裝出來的、假假的異國風情的中國城,而陪伴她的,不是制服搶匪的英雄強納森,而是搶匪塔斯。

被塔斯綁票是場意外。其實娜娜和塔斯已經認識,塔斯第一次進銀行就是娜娜為他服務,娜娜問塔斯需要什麼?塔斯說:「我在尋找生命的意義。」娜娜微微一笑,說:「除此以外,你還順便需要什麼?」

當然,娜娜不知道塔斯開新戶頭只是個藉口,他在勘查,而「新戶頭」更深的含意,也在塔斯後來搶了錢,順便把娜娜綁走後發生,這次搶劫,強納森沒有強行跟搶匪塔森對恃,因為搶匪懷裡是娜娜,強納森或者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險,但他不敢賭娜娜的。

娜娜不止在幫塔斯開新戶頭時,對塔斯有好感,後來他倆還在超市遇到,塔斯幽默的騙娜娜她拉鍊沒拉,藉此攀談、自我介紹,因此娜娜對他有很好的印象。

很奇怪的是,當塔斯把面具摘下,娜娜知道是他,卻沒有吃驚,後來,在塔斯準備放她走時,她因消防車經過,竟主動幫塔斯遮掩搶匪身份,後來,她還答應了繼續作他的人質幾天,陪他去探望他病重的母親,(他搶錢正是為了母親龐大的醫藥費),最後,偽裝成塔斯的女友,以安慰塔斯母親的心。

塔斯的母親就是住在中國城,他們得開幾天車,當娜娜說:「我討厭車子,外面景物一直移動,裡面卻一成不變,就像哪兒都去不了的感覺。」塔森竟將車子停了下來,從車後拿出滑板,兩人一齊在公園裡玩滑板。娜娜問:「你不覺得奇怪?」塔斯說:「不,我覺得浪漫!」娜娜發現,伴隨塔斯去中國城的過程,她心中那「去中國」的浪漫夢想正呼之欲出,這是她渴望的變化、渴望的新鮮,她沿路感覺著刺激。

那夢幻冒險的心開始疲憊,是等娜娜與塔森到中國城,進了被商業包裝出來的異域感覺的中國餐廳後。那是娜娜跟塔斯關係最親密之刻,也是她開始疲憊之刻。

他們次日碰到了警察,娜娜緊張之下,竟然拿槍射警察,她根本忘了自己的角色是人質,她在心理上早已與塔斯成為共謀。

當她看著警察倒下,她開始疲憊了,她對那生死未卜的警察耿耿於懷:「難道明天醒來會發現是一場夢?一切都沒發生?」當她再看到一個女人推著嬰兒車,她想要回家了,她要安全與安定,就算一成不變也沒關係。

當塔斯看到娜娜偷偷打電話給強納森,便知兩人關係得結束,因為他的身份與位置曝光了。塔斯知道娜娜曾很快樂過,他問:「這表示妳想回去?」娜娜答:「對,太過頭了。」

塔斯迅速的離開,強納森隨即趕到。因為強納森早已在中國城。隨著娜娜被綁架,強納森五年前的冒險犯難的英雄個性也被喚醒了,他機警、細膩,完全違反娜娜責怪他的木訥、一成不變,他竟然能在一切蛛絲馬跡中,推測出綁匪是塔斯,他帶娜娜到了中國城。強納森打電話給銀行老闆說:「現在我在中國城,我要找回心愛的人,一切都會沒事。」

當強納森趕到,娜娜衝過去,閉上眼睛,安息在強納森懷裡。

娜娜獲判無罪,不只是因為那警察只是鎖骨斷了,生命並無大礙,更是因為精神科醫師將娜娜看來與搶匪共謀的行為反應,解釋成「斯德哥爾摩症」,他們相信娜娜開槍只是為了想活命,如果她沒被夾持,她不會開槍。

娜娜跟強納森度過蜜月般幸福愉快的幾個月,像一艘安定在港灣中的船。

可是一年後,娜娜心中那遙遠中國的浪漫夢想,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她開始想念跟塔斯共處的那幾天,她彷彿是要毀掉跟強納森之間的關係,她說:「其實,我跟他有上床。」

強納森安慰她:「若在現實生活中那會完全不同,但它不是現實生活。所以沒有關係,我不在意,這不是妳的錯。」

娜娜說:「但是,不完全是這樣。」

「這是什麼意思?」

「我需要時間。」

「這又是什麼意思?」

強納森的臉激動、顫抖而痛苦,彷彿忍耐著淚水:「妳想去找他對不對?」

娜娜看著強納森的臉,便知道,他其實心中有數,只是裝糊塗,因為他愛她。

娜娜誠實答:「不,那幫不了我。」

因為回憶塔斯,只是對心中蠢蠢欲動的浪漫夢想的回應,她心中仍有個「中國」,只是不是塔斯那被商業包裝出來的偽中國。就算她忘了塔斯,可是她忘不了「中國」,一旦生活開始一成不變千篇一律,那個「中國」就會搖撼她。

終於,有一天,娜娜的車子面對著岔路,她猶疑,先選A,然後退回,又走向B,跟自己說:「為何不可?」她出走了,這時只有一個願望:「如果走的夠久、夠遠,一定會到『那裡』的。」但她心中知道,等到疲憊,她又會想回頭。

我相信這部電影會觸及很多人的心,因為一男一女不管是戀愛或婚姻,最怕的就是一個人想安定,另一個人卻仍在夢想。夢想本身沒有錯,但在戀愛過程中,夢想可能最後會成為愛情的戕害,因為那另一半的愛情高峰,渴望的不是出海的夢想,而像港灣一般的家。有多少人是因為對方不肯安安分份的成家,因而不得不放棄這死守多年的戀愛,決定另擇他人?

夢想對戀愛的傷害又比對婚姻的傷害少一點,在婚姻有妻有夫有兒女的日子中,夢想很可能從另一面來說,就變成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拋妻拋夫遺棄子女的行為,而渴望安定的另一半,對夢想家來說,也就變成尾大不掉的牽絆。

可是,沒有夢想的人生,又是多麼的可悲?

有沒有可能,娜娜真正該醒覺的,不是放棄夢想,而是醒覺:她那「中國」的夢想,根本不是現實實際的、需離家出走的地域,而是一種心靈上的追尋,在追尋心靈的「中國」的過程中,她仍能在現實中穩穩安定於家?有沒有可能,當她真正開始追尋一份心靈的夢想,她更能滿有深度的看到強納森那一成不變千篇一律的背後、款款深情的愛戀?

因此我認為,導演將娜娜和塔斯去到的「中國」,明言指為是個被商業包裝成異國情懷的中國城,這部分,是電影敘事中最關鍵的核心意旨,也是最有深度的暗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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