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焦的婚姻之爭—玫瑰戰爭

陳韻琳

  
一個女人在何時會義無反顧的要求離開自己的男人?
  男人在什麼情況下會挽留?該怎樣挽留?真正想挽留的,又是什麼?

  片名:玫瑰戰爭(The War of the Roses,USA1989)
  導演:Danny Devito
  主演:Michael Douglas,Kathleen Turner

  芭芭拉深愛過奧立佛。他們有過浪漫的邂逅——當然,這次邂逅外表上看來,是樁競爭,他們在競標一個日本瓷器,芭芭拉前兩次呢,都故意比奧立佛多標一元,導致奧立佛注意到她。事實上芭芭拉已對奧立佛一見鍾情。

  而後他們相愛、結婚,婚後奧立佛衝刺他作律師的事業,芭芭拉照顧家庭,他們有兩個孩子。芭芭拉非常愛奧立佛,儘管當時奧立佛事業尚未有起色,家中處處缺錢用,芭芭拉還拼命存錢,偷偷買了一輛二手跑車,滿足奧立佛的夢想。

  但是長久在家中,芭芭拉言談開始瑣碎,面對奧立佛需要的交際應酬,角色扮演上便有些不適任,慢慢的,奧立佛也覺得把芭芭拉放在家中比較合適,他認為她不是很有工作能力。當然,芭芭拉對奧立佛認定她沒有工作能力,不是很舒服,但芭芭拉不善表達出她的感覺,而她也的確願意給奧立佛穩定的家居生活,成全他的事業,因此那種不舒服的感覺,連她自己也都將之忽略。

  而後芭芭拉將她的精力用在房子上。她找到了一所她和奧立佛都非常滿意的房子。

  男人要證明自己,不外乎妻子、房子、車子,芭芭拉和奧立佛都不疑有他的,相信這所房子再次是芭芭拉對奧立佛的成全,一如當年的車子一樣。

  奧立佛事業越來越成功、越來越忙碌,賺的錢很多,但是很少有時間聽芭芭拉講話,他滿腦子都是自己事業上的成敗。芭芭拉將她所有的心思、和奧立佛的錢,全用在經營這所美輪美奐的房子上。芭芭費空心思於房子的裝潢、精緻的擺設。

  此外,芭芭拉又養成一個癖好,就是收集鞋子,她的鞋子多到需要一間壁上都是陳設架的小房間來陳設她的鞋子。

  芭芭拉終於在房子已經完美無懈可擊,孩子又已高中快畢業即將離家上大學、面臨空巢期之際,出現了心靈危機。那是一種感覺生命、自我都非常空虛空洞的無助感。餘生她還能作什麼呢?

  芭芭拉生起想創業的念頭,正巧她感覺有機會,可以讓她精緻的廚藝變成一門生意,她寫了合約書,請已經非常專業的丈夫奧立佛過目。但奧立佛一直沒時間。他跟他客戶的生意比芭芭拉的重要太多了,此外,他根本也就覺得芭芭拉是沒有能力的。

  但奧立佛讓芭芭拉去作,這就像他讓她處理房子裝潢、或買鞋一般,他相信讓芭芭拉隨意花錢,已足以證明了他愛芭芭拉;芭芭拉創業,不過另一樁花錢之事,是成是敗他根本無所謂,他不覺得需要慎重以待。因此,他應付著芭芭拉,隨意看看合約書,發現有蒼蠅,便拿合約書去打蒼蠅。然後接了通跟他事業緊密相關的電話,又放下合約書趕緊出門。

  芭芭拉長久以來不善表達,這次也不例外,她滿腔的羞辱委屈感,並沒有溝通出來,而是用打開廚房所有電器製造噪音來宣洩。

  奧立佛晚上睡覺時,心情甚好,因為生意做成了。他終於想起了合約書,主動表達想要看,但芭芭拉已經覺得沒有必要了,奧立佛發現芭芭拉情緒古怪,問她怎麼了?以前至少床上芭芭拉會小吵一架,但現在,芭芭拉只說:「沒有什麼。」她放棄了所有跟奧立佛的溝通。

  芭芭拉其實是面臨著自我意識的覺醒,她要尋找自我,她要以芭芭拉真實的自我存在著,而不只是奧立佛的妻子、兩個小孩的母親,當奧立佛漠視合約書,他漠視的不只是一個突發奇想的創業機會,而是漠視著芭芭拉是個獨立自主的女人。這是對芭芭拉全然的否定。

  芭芭拉進一步的覺醒,是在奧立佛一次疑似心臟病發作緊急送醫,當奧立佛以為自己快要死掉時,手寫遺書,告訴芭芭拉他這一生最大的支持者、貢獻者是芭芭拉,他永遠感謝她,在那時刻,奧立佛是覺醒的,他明瞭了面對死亡之際,此時的他對事業根本毫不在意,他心中只有芭芭拉。

  只是很遺憾的,當芭芭拉被告知奧立佛病危,她趕去醫院途中,她竟然發現她其實希望奧立佛死掉,她情愛中早已沒有奧立佛,對她而言,如今自我的一切意義只那幢苦心經營出來的美輪美奐的房子,還有她想開始經營的事業,在生活中的奧立佛只是束縛她,她想要自由。那一刻她決定要離婚。

  這真是最悲慘的一件事。男人用事業自我證明,把自己一片片分給事業中一切的需要,從早到晚都不在家;於是男人慢慢的就訓練出一個非得獨立不可、情感上不敢也不能依賴他、生活重心不敢也不能是他的女人;最終,女人覺悟了其實這個丈夫消失了對她沒有任何損失。唯有男人生命垂危,方才想到他生命中最有重量的是妻子,偏偏女人隨他競逐事業忽略她的過程中,慢慢的一片片的割去了他的影響力,隨著丈夫一場意外,她才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在她的生命中,他早已不存在。

  就在奧立佛一心一意只感謝著、懷想著芭芭拉之際,卻被告知芭芭拉想離婚。當奧立佛深感至今生命中該有的、該追求的都已得到,結果卻發現自己已失去了妻子的愛。

  奧立佛一開始覺得很不可思議:「我們的婚姻不是很幸福嗎?妳欠我一個解釋。」而後奧立佛開始憤怒:「我拼命賺錢供妳花費,我又忙又累,妳只管花錢,現在卻要離婚?」

  跟奧立佛每辯必輸的芭芭拉,此時根本不想爭辯表達什麼!

婚姻是何時走到如今的局面的?奧立佛受傷的,是感情?還是男人的尊嚴?

  更可怕的是,進行離婚之際,方才知道他們兩人都已徹底被「物化」了。他們兩人的自我,都跟這棟房子密切聯繫無法分離。

  現在離婚官司的焦點變成這棟房子。芭芭拉什麼都不要,只要這棟房子,因為她回顧過去,她的自我已跟這棟房子合而為一,房子就是她的自我。而奧立佛,一切事業成功所賺得的錢,全被芭芭拉拿去養那所房子,如果回顧過去,奧立佛僅剩的是事業,那麼,房子也是他的自我。

  所以原本焦點應當是在「如何挽回愛與婚姻」,變成是如何贏到這所房子。

  再加上律師的攪局——律師是可以為了打贏官司賺律師費,不擇手段的——把奧立佛病危時寫的遺書,變成對簿公堂的籌碼。
  律師當然對婚姻是否可以復合?兩人是否可以繼續相愛?完全不敢興趣的,甚至他們會希望它不要發生。

  奧立佛和芭芭拉開始彼此憎恨。

  當輸贏變成焦點,仇恨便越來越強,傷害性就越來越大,要回頭也就越來越難。奧立佛一直是想挽回婚姻、挽回芭芭拉的,卻被引導成為「在意一棟房子不肯放手,因為房子的錢是我出的。」芭芭拉想在空巢期之際尋找自我、重獲自我價值肯定的初衷,也被引導到「這房子是我花多年時間經營起來的,應當屬我。」的固執。其實爭取房子的背後,根本是在爭取自我尊嚴——感覺不被愛的尊嚴,結果卻換算成物質的爭奪戰。

  奧立佛和芭芭拉的生命都需要被更新被改變。他們應當要作的,是重新追憶他倆最初的愛情,再將婚姻中的不小心失落掉的愛,重新填補回去;他倆要一齊努力的,是讓空巢期的婚姻危機、很讓家庭主婦煎熬的自我茫然之感,轉化成找到另一個全新有自我價值感的女性自信、與化危機為轉機重拾第二春的婚姻生活;他倆都需要努力營造充滿心靈之美、而非物質之美的人生。

  結果卻在爭奪房子、在意輸贏、滋長仇恨中自我毀滅。見證他倆愛情的聖誕樹、瓷器、跑車,全都在恨意中催毀,最後兩人雙雙死亡

  兩人都快要從水晶吊燈摔落下來之際,奧立佛問芭芭拉:「妳還是愛我的吧?」芭芭拉遲疑的點頭。但等兩人墜落,奧立佛拼最後一口氣拿手搭在芭芭拉肩上,芭芭拉卻拼最後一口氣把奧立佛的手揮掉,充分反映出那種愛徹底被傷害的絕望。

  看完這篇,邀請您想想看,您的婚姻或愛情,有沒有正在不知不覺中往自我毀滅的方向發展?小心它會走到不能折返點。有沒有在不經意間,把對彼此的關愛挪移了,用物質作為他或她的替代物?在婚姻與愛情面臨危機之際,您在意的是自尊、輸贏,還是愛情本身呢?

  同樣也是律師、奧立佛的朋友經過這場官司,有了很大的反省:
  離婚官司,不可能贏,只可能讓自己輸的少一點....真的挽回不了,便大大方方讓他走,否則,好好想一想當初情愛,從失敗的地方重新開始好好經營。想比賽輸贏,最後只是玉石俱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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