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篇 滿 大 人 與 洋 大 夫

以 「 英 籍 台 灣 人 」 為 榮 的 前 彰 化 基 督 教 醫 院 院 長 蘭 大 弼 醫 師 ， 去 年 榮 獲 李 豋 輝 總 統 親 頒 紫 色 大 綬 景 星 勳 章 ， 以 表 彰 他 多 年 來 以 愛 心 救 助 窮 苦 病 患 ， 對 彰 化 地 區 民 眾 所 做 的 貢 獻 。 其 實 ， 這 項 殊 榮 不 僅 屬 於 蘭 大 弼 個 人 ， 也 應 該 代 表 所 有 台 灣 人 對 蘭 氏 家 族 的 無 限 感 激 。 蘭 大 弼 的 雙 親 ， 也 就 是 蘭 大 衛 、 連 瑪 玉 夫 婦 ， 不 但 是 彰 基 的 創 立 人 ， 更 同 心 譜 下 「 切 膚 之 愛 」 這 段 台 灣 杏 林 史 上 最 感 人 的 樂 章 。 至 於 ， 蘭 大 弼 的 妻 子 高 仁 愛 醫 師 ， 也 是 一 位 人 如 其 名 的 「 仁 醫 」 ， 與 丈 夫 一 起 服 務 於 彰 基 。 這 兩 代 兩 對 夫 婦 對 台 灣 的 疼 惜 ， 是 永 遠 值 得 我 們 紀 念 與 學 習 的 。

滿 清 政 府 也 曾 贈 勳 給 來 華 的 醫 療 宣 教 士 ， 本 文 所 要 介 紹 的 馬 根 濟 醫 師 （ John Kenneth Mackenzie， 一 八 五 ○ 至 一 八 八 八 ） ， 在 最 有 權 勢 的 「 滿 大 人 」 （ Mandarin） 李 鴻 章 推 薦 下 獲 得 一 枚 御 賜 雙 龍 寶 星 勳 章 ， 就 是 一 個 很 好 的 例 子 。

馬 根 濟 的 家 鄉 在 英 國 的 Bristol， 他 在 那 裏 成 長 ， 也 在 那 裏 習 醫 ， 並 且 樹 立 了 以 醫 療 宣 教 為 終 身 職 事 的 人 生 目 標 。 二 十 五 歲 那 年 （ 一 八 七 五 年 ） ， 他 接 受 「 倫 敦 傳 道 會 」 （ Lon─ don Missionary Society） 的 差 派 ， 來 到 中 國 的 漢 口 ， 負 責 當 地 教 會 醫 院 的 各 項 事 工 。

初 到 漢 口 ， 馬 大 夫 除 了 勤 習 中 文 ， 為 人 看 病 外 ， 也 經 常 陪 著 資 深 的 宣 教 士 楊 格 非 （ Gri─ ffith John， 一 八 三 一 至 一 九 一 二 ） 下 鄉 佈 道 。 一 八 七 六 年 的 春 節 ， 他 們 應 一 名 中 國 基 督 徒 之 邀 前 往 鄉 間 訪 問 ， 不 料 在 途 中 遭 遇 到 一 場 幾 乎 致 命 的 攻 擊 。 數 以 百 計 的 群 眾 一 路 尾 隨 ， 並 且 逐 漸 由 好 奇 轉 為 憤 怒 ， 對 他 們 大 聲 吼 道 ： 「 滾 回 漢 口 去 ！ 殺 死 洋 鬼 子 ！ 」 堅 硬 的 泥 塊 隨 即 像 驟 雨 般 打 在 他 們 身 上 ， 使 他 們 血 流 滿 面 ， 寸 步 難 行 。 幸 而 在 幾 名 中 國 信 徒 的 護 衛 下 ， 他 們 才 得 以 全 身 而 退 。 回 程 途 中 ， 馬 大 夫 繼 續 為 人 看 病 ， 楊 格 非 也 照 常 對 人 講 道 ， 並 不 因 為 遭 受 迫 害 而 灰 心 。 幾 年 後 ， 那 些 當 初 反 對 他 們 的 村 子 裏 也 建 起 禮 拜 堂 ， 許 多 村 民 歸 主 ， 令 他 們 大 得 安 慰 。

籌 建 醫 院

幾 年 後 （ 一 八 七 九 年 ） ， 由 於 馬 夫 人 的 健 康 欠 佳 ， 他 們 就 申 請 調 到 較 為 乾 燥 的 華 北 去 工 作 。 於 是 他 們 就 來 到 天 津 ， 它 是 華 北 的 門 戶 ， 也 是 直 隸 總 督 兼 北 洋 大 臣 李 鴻 章 的 駐 地 。 「 倫 敦 會 」 在 此 地 的 醫 療 資 源 卻 遠 較 漢 口 落 後 ， 經 費 被 刪 減 ， 藥 品 已 用 盡 ， 令 新 接 手 的 馬 大 夫 陷 入 困 境 中 。

巧 婦 難 為 無 米 之 炊 ， 宣 教 士 們 經 過 商 量 ， 決 定 寫 信 向 領 導 洋 務 運 動 的 「 滿 大 人 」 李 鴻 章 遊 說 ， 希 望 他 在 大 力 引 進 洋 槍 洋 砲 之 際 ， 也 能 欣 賞 並 贊 助 真 正 有 益 於 民 生 的 洋 醫 洋 藥 。 這 封 信 是 由 一 位 英 國 駐 華 的 外 交 官 代 為 轉 達 ， 然 而 從 五 月 中 到 七 月 底 ， 他 們 沒 有 得 到 任 何 回 音 ， 頗 感 失 望 。

直 到 八 月 一 日 ， 事 情 才 有 突 破 性 的 發 展 。 當 天 ， 宣 教 士 們 舉 行 例 常 的 禱 告 會 ， 也 再 次 為 這 封 沒 有 受 到 重 視 的 信 件 代 禱 。 不 料 就 在 禱 告 會 結 束 時 ， 李 鴻 章 派 來 的 差 役 匆 匆 趕 到 ， 指 名 要 馬 大 夫 與 另 一 位 西 醫 立 刻 往 總 督 官 邸 為 李 夫 人 看 病 。 原 來 李 夫 人 已 經 病 危 ， 中 醫 們 束 手 無 策 ， 李 鴻 章 才 決 定 召 西 醫 一 試 。 在 以 後 的 六 天 中 ， 這 兩 位 洋 大 夫 全 力 以 赴 ， 在 禱 告 與 藥 物 的 配 合 下 ， 終 於 挽 回 了 李 夫 人 的 性 命 。 為 了 便 於 進 行 後 續 的 療 程 ， 他 們 特 地 邀 請 在 北 京 的 一 位 女 醫 師 （ Miss Howard） 前 來 天 津 會 診 ， 她 就 住 在 官 邸 中 ， 直 到 李 夫 人 完 全 康 復 。

隨 著 李 夫 人 得 到 痊 癒 ， 李 鴻 章 對 西 醫 的 信 心 大 增 ， 也 興 趣 十 足 。 他 甚 至 安 排 一 場 由 馬 大 夫 操 刀 的 「 手 術 秀 」 ， 邀 集 天 津 的 重 要 官 紳 們 一 起 觀 看 。 當 一 個 比 拳 頭 還 大 的 頸 部 腫 瘤 被 馬 大 夫 順 利 摘 除 時 ， 官 紳 們 都 嘖 嘖 稱 奇 。 從 此 ， 馬 大 夫 聲 名 大 噪 ， 不 但 成 為 李 鴻 章 的 家 庭 醫 生 ， 也 成 為 許 多 達 官 貴 人 的 醫 療 顧 問 ， 更 成 為 天 津 百 姓 心 目 中 的 再 世 華 佗 。 許 多 醫 療 宣 教 的 機 會 紛 紛 送 上 門 來 ， 卻 也 令 他 接 應 不 暇 ， 勞 碌 不 已 。

一 所 由 李 鴻 章 大 力 支 持 、 由 中 國 官 紳 集 資 興 建 的 大 型 醫 院 ， 在 天 津 大 沽 路 「 倫 敦 會 」 所 有 的 土 地 上 出 現 ， 象 徵 著 醫 療 宣 教 士 受 到 中 國 上 層 社 會 認 同 的 新 時 代 來 臨 。 一 八 八 ○ 年 十 二 月 二 日 的 啟 用 典 禮 中 ， 中 外 嘉 賓 雲 集 ， 李 鴻 章 也 親 臨 致 辭 ， 並 詳 細 參 觀 院 內 的 各 項 設 備 。

栽 培 後 進

有 了 頗 具 規 模 的 醫 院 後 ， 馬 大 夫 的 下 一 個 目 標 就 是 栽 培 中 國 子 弟 學 習 西 醫 ， 也 就 是 要 辦 醫 學 院 。 恰 好 清 廷 在 一 八 八 一 年 決 定 召 回 已 經 在 美 國 留 學 的 公 費 留 學 生 ， 馬 大 夫 就 透 過 李 鴻 章 的 關 係 ， 從 他 們 中 間 選 了 八 個 學 生 ， 一 所 「 醫 學 館 」 也 就 在 這 一 年 的 年 底 開 學 。 三 年 後 （ 一 八 八 四 年 ） ， 有 六 位 學 生 完 成 學 業 ， 通 過 考 試 ， 加 入 以 西 醫 為 中 國 同 胞 服 務 的 行 列 。

受 到 「 滿 大 人 」 如 此 器 重 的 洋 大 夫 ， 他 的 日 子 如 何 勞 碌 是 可 以 想 見 的 。 以 馬 大 夫 親 自 撰 寫 的 一 八 八 六 年 工 作 報 告 為 例 ， 他 所 領 導 的 醫 院 在 一 年 中 ， 一 共 進 行 了 五 百 八 十 九 次 手 術 ， 其 中 以 眼 科 的 二 百 一 十 二 次 ， 比 例 最 高 。 這 一 年 的 住 院 人 數 為 五 百 五 十 六 人 ， 也 是 以 眼 科 的 一 百 六 十 四 人 居 第 一 位 。 每 位 病 人 的 平 均 住 院 時 間 是 二 十 一 天 ， 也 就 是 病 房 中 經 常 維 持 有 四 十 多 人 。 馬 大 夫 對 於 住 院 的 病 人 特 別 重 視 ， 因 為 他 們 有 較 多 時 間 接 觸 醫 院 中 的 福 音 工 作 ， 因 而 接 受 基 督 信 仰 的 比 例 也 較 高 。

雖 然 馬 大 夫 得 到 不 少 教 會 以 外 的 支 持 ， 但 是 他 並 不 因 此 改 變 寓 宣 教 於 醫 療 的 最 高 原 則 。 無 論 是 在 醫 院 裏 ， 或 在 「 醫 學 館 」 裏 ， 他 最 關 心 的 仍 是 周 圍 那 些 人 的 靈 魂 是 否 得 救 。 他 自 己 也 絕 不 讓 工 作 剝 奪 了 研 讀 聖 經 的 樂 趣 ， 在 他 去 世 後 ， 人 們 發 現 一 本 他 剛 用 過 三 個 月 的 聖 經 ， 卻 從 頭 到 尾 都 遍 佈 他 所 書 寫 的 眉 批 。

在 勞 碌 卻 充 實 的 日 子 中 ， 最 令 馬 大 夫 牽 掛 的 就 是 妻 子 的 健 康 狀 況 。 馬 夫 人 後 來 在 不 得 已 的 情 況 下 ， 單 獨 回 英 國 療 養 ， 留 下 一 個 女 兒 在 中 國 ， 才 使 馬 大 夫 免 於 完 全 的 孤 單 。 不 過 這 樣 兩 地 相 思 的 日 子 維 持 不 久 ， 因 為 馬 大 夫 被 一 場 突 來 的 傳 染 病 奪 去 性 命 ， 病 逝 於 一 八 八 八 年 的 復 活 節 ， 年 僅 三 十 八 歲 。 惡 耗 傳 出 ， 整 個 天 津 都 為 之 惋 惜 ， 喪 禮 備 極 哀 榮 。

馬 大 夫 離 世 後 八 年 （ 一 八 九 六 年 ） ， 首 席 「 滿 大 人 」 李 鴻 章 展 開 舉 世 矚 目 的 「 世 紀 之 旅 」 ， 訪 問 列 強 ， 敦 睦 邦 誼 。 在 回 國 的 最 後 一 段 旅 程 中 ， 李 鴻 章 接 見 了 同 船 來 華 赴 任 的 一 名 加 拿 大 籍 醫 療 宣 教 士 。 他 放 下 慣 有 的 矜 持 ， 親 切 地 與 這 位 名 叫 W‧ E‧ Smith 的 洋 人 交 談 ， 一 再 表 達 他 特 別 歡 迎 醫 療 宣 教 士 來 華 的 心 意 。 也 許 ， 面 對 著 這 張 新 鮮 而 熱 情 的 面 孔 ， 又 勾 起 了 這 位 「 滿 大 人 」 對 另 一 位 「 洋 大 夫 」 的 無 限 追 思 。

參 考 資 料

一 ‧ Mrs‧ Bryson， John Kenneth Mackenzie‧ 二 ‧ W、 E、 Smith， A Canadian Doctor in West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