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網路上的朋友們
陳韻琳
上網路目的之一是在取得資訊。但我對資訊的一向態度是,如果沒有自我主張,面對氾濫充斥的資訊,對個人的戕害,還不如沒有資訊。所以上網路取資訊之先,我一定會先確認一個問題:「我要的是什麼?」
所以除了取資訊這目的外,我上網路,就如同我看報紙雜誌書籍電視一般,是為了瞭解。瞭解非基督教世界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
但網路有一個報章雜誌沒有的功能:雙向傳播。不只別人告訴我,我也可以告訴別人,別人聽我,我聽別人。
很多人都因為我上網路,就以為我電腦多厲害,其實沒有。我是網路同工群中電腦最爛的,爛到一個程度,就是變成「最低標準」。大家在評估某人的電腦能力,都要問:「他比韻琳姐高竿幾倍?」當我投入網路服事後,同工們都大大有盼望,他們經常談論說:「連韻琳姐都可以,還有誰不能?」我全是憑著學生教的步驟,照本宣科,至於背後理論,是一概不知。
從切磋觀念到探討信仰
第一次上網路,只是把一樁新聞事件背後的文化困境做了一番探討,放在政治版上。我本行是歷史,尤其是文化史,所以很自然的會從這種角度分析事情。很意外的是,開始有兩個人回應我的話題,而且回應的當天內就幾來幾往熱絡的很。後來我才知道,這兩人其中一人正在做學術研究,走社會學角度,另一人攻博士中,走心理學角度,他們都跨出領域也研究文化。我真是興奮的很。難得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但討論到後來,話題必須進到一種從「文化」過到「思維」過到「宗教」的歷程,我開始問他們,對中國與台灣而言,到底需要的是佛教還是基督教?這兩人後來都慎重選擇了基督教。
他們兩人並不是基督徒,純粹是從社會文化的探討做的選擇。
後來我們三人經常聯手討論問題,因為各有若專,討論起來互見高下,各有收穫。大概是很合的來,常上網路的網友都看得出來,有一次就有人戲稱我們是「三劍客」。碰到與文化社會相關的問題,總是一次呼叫我們三個。
一年後,三劍客中攻博士的那位信了主,還是我先生幫忙施的洗。憑良心講,他會信主不完全是因為我們討論問題的緣故。因為後來我千里迢迢的把他從嘉義帶進了交大團契。我央學生們一齊照顧他。他在跟我學生互動中,經歷到一種過去未曾經歷的體驗:基督徒之間的彼此相愛,還有,為了上帝的國一齊奮鬥的團結。這跟網路上談思想觀念完全不一樣,深深震撼了他。
至於另一位呢,我們三人繼續在網路上切磋,偶而見個面。他還需要解個結,需要時間。我們不急,選擇信仰不是很容易的事,何況友誼長存。
一次爭執的經驗
我在網路上跟人起過爭執。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個清大博士班學生跑到宗教版去責備基督徒,說他們沒有理性。這是很典型的「科學理性與信仰」的爭論。只是不是用演講的,而是用對談的方式溝通。談到後來我告訴他,理性在這時代早被人懷疑萬分了,否則後結構主義怎會興起呢?他反駁我:後結構不過是小小流行趨勢何足掛齒?我可不以為然。我立刻開了十來本的書單,告訴他這不只是流行這麼簡單的事。我是在這時動了氣。可能是他把理性高抬到我無法忍受的地步,然後據此機諷基督徒。
我只有這一次生了氣。不過我沒真吵起來,只是開了書單後就不想跟他再談。後來,三劍客中的另外兩位都出來幫我接續討論了,一個澄清理性的定義,另一個幫我解釋後結構的意義。他們繼續幫我談了很久。倒顯的我像是逃兵似的。
這件事發生在去年近年底。
去年的十二月三十一號,我是在網路上跨越的年。就差幾分鐘接近 1995 時,我想到他。終究他是我在網路上唯一生了氣的人,覺得很對他不起。因此我用mail 功能記電子郵件給他,跟他道歉。 沒想到,他當時也在網路上,立刻又回了封信給我。兩人和好。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這年輕人其實是個很有理想跟熱情的人。他把他自己的簽名檔就寫成「理想與熱情的戰鬥」,常針對時事學生運動文化運動有很多熱情的反應,本質上,是個很讓我喜歡的年輕人。我常想,他若真的信了主,會是另一個保羅。
他後來成立了「台灣文化 BBS 」(其實,BBS 現在已像大多數媒體, 走向小眾與多元了),顧名思義,是為了台灣文化的保存和振興而設的站。
有一天半夜(我常半夜上 BBS,一方面是研究生博士班多半半夜上站,另一方面,省電話費,又不會影響我跟孩子的時間),我上台文站瀏覽,突然被這個年輕人逮住。他用 talk 功能找我直接對話,告訴我,他早就想成立「文化與思維」這個版,只是找不到可以在這方面談議題的人,問我願不願意參與?其實,他多少知道,找我就是找三劍客了。
其實在台文站發表文章很冒險。 因為有某種等號關係:台灣文化 = 台語 =佛教。不是人刻意加上,但好像就是不知不覺形成。這對我的背景很是不利。但我轉念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因此,我成了被他邀約下的「開版」者。這場福音欲工的長仗,是注定要打下去了!
信仰與生活交融的友誼
我也跟佛教徒作成朋友。其實,不是每個佛教徒都是視基督徒為仇人的。就有些佛教徒, 是很想追求真理的年輕人,就像 C.S.Lewis 或林語堂,在年輕時走進曲折的路,相信佛教是真理。這樣的佛教徒在網路上跟基督徒會有很誠懇的對話。而基督徒也絕對避免跟這類的佛教徒激辯。
有一次,就有這麼類的佛教徒跟基督徒討論問題後,竟然很誠懇的去校園書房找基督徒推薦的某類英文聖經版本。但他說,恰好賣完了。我在網路上看到這段對話,很受感動,就打電話請校園幫我訂書,買了下來,約他出來見面送給他。這年輕人對佛教很有悟性,很能融會貫通,變成是一種哲學與生活的態度,短暫時間,要改變他很不容易。但我繼續跟他維持友誼。我對網路事工的態度是:既然是最容易接觸各種類型的非基督徒的傳媒,又是公眾傳媒,絕對不可以太強迫的推銷基督教信仰,否則反彈是很大的。此外,我也盡量不流於只是談觀念,所以多半會選合適時間,找合適的人出來談談話。
後來,這佛教徒的一位學長出了點感情問題,輔導無效,找我求救。我就有了一次很新鮮的經驗:跟一名很好的佛教徒一齊輔導一個需要幫助的人。結果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佛教徒的學長,成了我團契的常客,後來信主受洗。
連貫全省的專業多元小站
最後要提的一件有趣的事,就是在網路上,有一群人因為對音樂的共同喜好,竟然不只是相識,而且在校外租了一間大屋子共同居住。這地方,他們將之稱為「音樂窟」,或「墮落窟」。特色是,每間房間都有高水準的音響和可以壓死人的 CD。 透過網路,全省喜歡音樂的學生都以這窟為基地,所以常有非新竹人過往,來來去去。因此,我只是認識其中一名學生,就穿針引線的認識大批愛音樂的學生。有誰誰誰路過新竹去窟裡坐坐,他們都不忘打通電話吆喝我去幫他們煮宵夜,聊聊天。 他們還也弄個了像台文站般的小 BBS 音樂站,因此我也常上去發表文章。
音樂站上,其實最容易潛伏基督徒。因為酷愛詩班的人,多少會點樂器會點古典音樂的。這些基督徒後來都私下跟我招認。我想,他們實在是不曉得該如何運用這種媒體做福音工作,見我上來,多少受到些鼓勵。我用網路談信仰素來不強求,因為我知道,這種密集接觸教會外世界的傳媒,「學會誠懇交朋友」,是比傳福音還要優先很多的重要學習。
有一次,我就跟其中一位網友談論起藝術中可能蘊含的宗教情懷。這話題遭到很多人的不以為然,主因是很多無信仰的人,會堅持會藝術而藝術,並藝術只剩下主觀感受的態度。但在這談論過程中,還是有一個年輕人,因著情感的打擊,並對藝術象牙塔的幻滅,私下 mail 給我,問我可不可以帶他認識信仰,他說他非常需要真理。就這樣,我就把他帶進教會了。
我有一個很深的體會,就是不要輕視在網路上討論議題的力量,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是哪些人在看。
以下是兩則1994所寫的關於BBS的文章
1.寫給bbs的基督徒--雜談我進政治欄的感想
我想你們起初大約都會嚇一跳 ,我幹嘛給自己大麻煩?沒人可幫我,竟與高手迂迴談信仰
我是個從事大傳的人,大傳迫使我不停思索,如何傳遞?對象為誰?他們關心什麼?如何誘導?我又是個無可救藥的入世者,整個歷史社會文學的背景,一再促使我問自己,信仰是否只寄望於基督再來?神要我活在此時此地是為何?信仰只能涉及個人而無從涉及社群?
我相信神給中國許多恩典,是普通啟示的範圍,這裡面一定有某種豐富,所以我不避諱去想中國文化,但神的特殊啟示一定更有豐富處,是叫普遍啟示看見自己的有限,而願意讓特殊啟示更新的。這正是我著力之處。
盈沼哥的路更難。他看見中國與西方的對立,也看見猶太民族與中國的相近,更相信猶太民族被神揀選,一定存留信仰的豐富,是神用以預備基督之工的。所以他努力研究猶太文化,也就是說,他嘗試用猶太文化來更深入的瞭解舊約,以為中國尋得西方以外的另一個可能。
我處理西方與中國,還有人想與我對談,盈沼哥可是沒人有興趣啦!太與中國無關了!
哲明偶而擔心我一人在政治欄沒人幫太孤單,不打緊,福音預工作那麼多年,多少練了些遇強則弱遇弱則強的太極招式,雖不如各位宗教欄的勇猛無敵,卻也打不死的!
若「華山論劍」真辦的成,再好好談大傳理念,與分工配搭種種長遠規畫吧!bbs真的很重要,需深謀遠慮一番!
2.一件新事的發生
面對學生工作,我一直問自己的問題是:要如何真實的瞭解學生的思想與生活?要如何走進非基督徒學生中間?要如何跟這時代的學生對話?要如何抓住當代學生的菁英?要如何開展研究生與博士班的工作?.....,總之, 就是想在基督徒團契之外,另有管道可以展開學生的福音工作。
大約半年前,我在一群交大研究生的「強力」趨迫下,走進電腦網路的世界。一開始,是抱著要支持一群有使命感的研究生的心,未料卻深陷進網路的迷人天地裡。我跟自己說:「要找的人在這裡!要了解這世代學生的通路,在這裡!」
網路是學生 -- 尤其是研究生與博士班 -- 用來溝通思想尋找資訊傳遞理念的工具,學生會越來越想進入網路,是因為網路可容許自由表達意見,回應速度快, 而且版面多元化容許自由做選擇, 其工具電腦又是現在大學最普遍的設備...,所以 非常符合現代傳播的特點。
這群邀我進網路的研究生對使用網路傳福音有強烈的使命感,因此以團隊的方式佔領宗教版,開展他們的福音使命。我進網路以後,也跟這些學生一週有一次網路「同工會」,在這溫馨交誼性強的聚會中,分享這週在網路刊登文章,與同學對話的心得,並凝聚共識,以面對下一周的網路服事,半年下來,漸有按恩賜分工的傾向,也越來越能彼此支援。此外,我們還另建了一專給基督徒使用的網路代號,透過它,我們的同工開始擴及全省,北中南用這共同的代號傳遞消息, 瞭解「戰況」,或凝聚一些重要的聖經基要觀點。 曾經在成大一代號 morse的基督徒老師,一向跟我們在網路上同工傳遞信仰的,雖很多新竹的戰友不識其廬山真面目,但因台南戰友在基督徒網路上登消息,我們因此得知他出車禍,便為他代禱。這種不識其人,卻是非常密切的同工,並能為之懇切代禱有如老友,只有在網路上會發生。
我經常於夜闌人靜時進入網路,一版一版尋索學生的想法,總是能敏感的覺查某些學生的理想性格,對生命的質疑,對超越現況的需求,我用文章回應著他們的思想,用網路信件跟他們展開幾乎是個人佈道的約談....,他們不一定在新竹,但卻距我如此之近,我訝異一件新事在我學生工作的過程中展開,我走進了非基督徒學生中間,走進研究生博士班學生中間,我可以自由的選擇最適宜我的時間做學生福音工作, 時間與地點都不再是我這個有孩子的母親的困難...,我不禁對這新事慎重莫名,每天在要進網路之刻,向神禱告。
我面對的不是電腦機器,是這世代真真實實的知識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