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常想,人為何老會延遲去作個早該下的決定?人又為何不 去面對一些早該面對的事實?
婚姻是很明顯的例子。聽有些年齡越長的單身說,他們在唸書或 剛出社會時有許多不錯的交友時機,但都錯過了,我忍不住回問:
「是因為當時完全沒想過自己會結婚嗎?」「我從沒想過自己不 結婚,只是當時不覺得急,又老有眼前事纏著。」
而另一個例子在美國特別明顯,那便是聖誕節前的的大採購。
每年十二月前兩個週末,所有的購物中心,百貨公司都是人山人 海,走在其中,不但叫人呼吸困難,跟前被翻搗成堆的貨物也叫人頻 頻皺眉,那結帳台前的等候更不用提了,你就像搭上一列老舊不堪的 火車,走走停停,偶而還會脫軌──就是當顧客和收銀員為了幾毛錢 的差距爭執上十五分鐘時。
在美國,聖誕購物其實是最平常的年度大事,報章媒體也早早就 提醒人們要提早作準備,別去擠十二月的人潮,但是,儘管閒人不多 ,等十二月到才花雙倍時間精力去採購的還是大有人在。我知道,那 是因為少了危機感的存在。
危機,是多數人聽見會寒標的名詞,它的出現似乎總在灰色的背 景襯托下,它是開車人碰見的黃燈,讓司機清楚意識著加速通過或減 速停車的決定,比起遇著紅磴或綠磴,後者不是貼往油門的腳的反射 動作,前者,卻把人逼進判斷和衡量的壓力中,讓人面對開車的事實 。
「危機總動員」這部片子的英文原名是「爆發」(outbreak) ,整場電影正是在危機的逼迫下,爆發了一連串的真象:離婚夫婦看 清彼此關係的真象,人在面臨凡亡時看見價值的真象,軍人為作戰不 借用細菌毀城的真象,當然.其中更有人明白事實,卻不能接受事實 的真象!
故事開始一種怪病的流傳。此病一發生在人體裡就像投入個炸彈 ,內臟全遭爆破性的毀壞,而人也在短期間七孔流血死去。男主角山 姆為一傑出軍醫,被派到此病發源處非洲去調查病源和其診療法,不 料病源被隻猴于帶回美國,使此怪病在美登陸,並像瘟疫般在北加州 某個小城傳開。並且,原菌在猴子身上突變成另一種更凶猛的病源, 使其病由原先的接觸傳染轉成空氣傳染,於是在小城立即像森林在風 中著火,一發不可收拾。
為防止怪病迅速蔓延到其他城市,國家安全組織馬上派軍隊封鎖 小城,並要求居民全部留在家中,若有人病了,就在門上繫條白布, 安全人員會挨家挨戶帶走病人去接受診療。
當銀幕出現小城居民臉上的惶恐和莫名.甚至有人因懼怕想逃離 小城被軍隊追捕時,我想起愛滋病;現代人最大的威脅。
似乎就在不久前,愛滋病的嚴重性雖已藉新聞媒體報導傳開,但 它還像是個發生在遙遠國度的不冶之症。然而,就在我們仍忙忙碌碌 ,無瑕正視它對自身的威脅性時,感染愛滋病的人潮已經湧到我們身 邊,無可敵擋,令人不禁要問:在這短暫的人生中,究竟還有多少嚴 重的問題被人一再以為遙遠而忽略的。
我也想到如果自己是電影中那個小城巿裡的一個居民,在封鎖的 日于.成日面對四壁,和外界沒有通訊,只能感受到大禍臨頭,我會 怎麼做,怎麼反應?想念自己的工作嗎?回顧一生的成就嗎?怨天尤 人嗎?還是祈求救贖?向誰求?向一位我不認識,也從不覺需要認識 的神求嗎?
電影情節發展下來,一個讓人寒心的事實就懷發了。原來引發怪 病的原始細菌是美軍多年前使用過的作戰武器,而山姆的長官也握有 對抗此菌的解藥,但他卻為了保有這種強力的作戰武器不願意在怪病 初傳時把解藥公開,導致後來細菌突變,造成更嚴重的怪病。
正當惡疾傳回美國,橫掃北加州小城時,這位長官又隱瞞真象, 要求總統下令摧毀那個尚有二千六百生靈的城市,以防細菌外傳到美 國其他城市,因為軍力找不出突變新菌和其帶源者。 山姆的前妻也是研究此怪病的領導醫生之一,在尋找病源的過程 裡,與山姆一同在危機的壓迫中沈浮,得以重新面對真我,對過去存 在於彼此之間的問題也有了新的體認,可以說,旭們因著危機而同心 同行,以致心靈有了更深的相遇。
不幸,她在為病人打針時不小心被針孔到手指.終於也染上怪病 ,山姆則遭長官阻攔.要他退出追蹤病源的行動,因為此時總統已下 令要為拯救全美國人民而以投彈摧毀小城,包括那仍然健康被軟禁城 中的二千六百個大人小孩。
一這種犧牲少數生命來交換多數生命的抉擇,在理智的考量下或 許通得過,就像山姆的長官說的,那二千多人的死只是戰爭中的意外 ※。然而,人對別的生命取捨如此瀟儷理智,當自己和親人的生命受 死亡一逼迫時,才發現其寶貴根本無法依數量來計算。山姆正是在這 種情況下違背了長官的軍令,和屬下一同駕機找到帶著兩種病源的猴 子,適時製出解藥拯救了前妻和其忙垂危的病人,並制止了小城的摧 毀行動。
跟著電影的情節一路走下來,直到銀幕一片漆黑,我的心仍深深 地嵌在危機的溝縫裡,無法翻轉。
人是被危機催促著成長的,雖危機經常穿裹苦難的外衣,突然就 在我們安居的城堡外敲門,我們卻正是在那種走出城堡的驚惶中得以 經歷自我裸露於天地間的真象,也是在如此的揭發裡,我們能夠走出 自我世界裡的騙局,轉身尋求真理。
我也相信危機叫人重整生命的優先次序(prioity)當那窒息般 的感受臨到時,人終於察覺短暫和永恆的差別不單是觀念上的,也是 現實上的,於是關於永恆一這樣的名詞便不再是腦中空洞的概念,而 是人生最具體的追尋和擁有。
難怪那棟歷經風雨而剝痕累累的老屋看來總是特別雋永,難怪那 張受到打擊,在人生路上曾赤足荊棘的臉看來總是特別通達,而我, 也終於不用再間:為什麼有郝麼多人總是在生命出現危機時才發出對 上帝的呼喊,才經驗到認識上帝的必須。
但我也為那些掩埋危機意識,不肯定出假象的人感到悲哀,因為 他們真正掩埋的.不是危機,而是真我。
(本文摘自宇宙光雜誌1996年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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