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所住的畢勒費城不遠，有個古城帕德博（Paderborn），城名的意思是「帕德河之源」。 水泉汨汨地在城市各角落滲出地面，奔流的水推動水車。
我和朋友到帕德博去，為的是感受這個「反宗教改革」城市的天主教氣氛。 我們造訪了古老的大教堂，看了耶穌會的教堂裡華麗的巴洛克聖壇， 建築物都很宏偉，精雕細琢的聖壇與由高高的彩窗射入的光，看起來神秘可畏。
在教堂中坐著，被巨大的石塊所散發的森冷包圍著，我們輕聲地討論： 護衛教義的熱心，常使教會成為吞噬自由思考者的巨怪， 激化的宗教熱潮與人群的徬徨無告，使我們覺得福音的使命在這個時代，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們嘆息著。由高高的彩窗照下來的神秘幽光，無法驅逐我們話語間的黑影。
空洞的教堂回聲使我們的談話更濁重了。 我們由長凳站起來，猶豫著，不知道是否要跨出教堂， 下一步，我們要到哪裡去呢？外面陽光閃亮，現在就回家太可惜。
不知道是誰開始的：「這裡是帕德河之源，讓我們去找找那原始之泉吧！」 於是我們由朝聖者與教會史的批判者，成為覓泉者了。
遶過現代雕塑的噴泉，走下階梯，我們發現自己果真置身一個泉源之地。
到處都是奔流的水聲，我們走到流水淙淙的溪畔， 鴨群在流速甚快的清澈水流中，急急地擺動牠們的蹼。在那裡似乎有個泉源，水急速地冒出來。
我們爬到泉水湧出來的地方，發現還有其它的水源： 由石壁裡水不斷地冒出來。 看來，我們是找不到那唯一的源頭的，因為到處都是水泉， 它們匯聚在一起，才成為一道有力的河流。
頭一次眼見石縫中潔淨的水不斷湧出，而且是在城中心，不是在深山裡， 我被感動了。伸手去觸摸那潔淨冰涼的水， 一股神秘地、安寧的力量通過我的指尖，流向我愁悶的心。 陽光照耀著戲水的鴨群，飛濺的水花格外閃亮。這是充滿生命的水泉。
我們又順著水流尋找其他的源頭。 覓泉的路把我們引到一個古老的皇帝行宮裡，那裡如今陳列著考古挖掘出來的器物與骨頭。 一個讓死亡的文明繼續說話的地方。 我們快速地瀏覽一下陳列室， 但事實上，最引起我們好奇心的，是入口標示的地下「泉室」。 我們穿過那些小心保存著的舊物，張望著往地下泉室的指標。
一道狹窄的石階引我們走向地下，冷冷的氣流由黑暗的深處昇上來。 泉水嘩啦嘩啦地響著，引我們走向更深處。 當我們抵達梯階的末端，轉個彎，奇妙的「泉室」就呈現在我們眼前： 一盞燈照著陰暗的石窟，一個充滿水的石窟。 這水不是靜止的，從一個窗戶，水刷刷地奔流出去，由暗暗的洞穴裡奔到陽光下。 從石窟的深處，不斷有泉水湧出。水在石室中迴旋著，由小窗擠出去，由小窗有陽光照進來。
我們沉默。水流與光影的舞蹈使我們忘卻所見所思， 我們不再忙著下評論，只是使自己沉浸在水流與光影的奇妙世界中。
我們沉默，水泉把禱告注入我們心裡。
( 作者現於德國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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