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在埔里

　　「阿公、阿媽」是南投埔里基督教醫院的靈魂人物，從開始埔里基督教醫院草創 時期到現今擁有新建的醫療大樓，他們一直都是埔基人甚至是埔里人嘴上最常提到的 話題之一。徐賓諾、紀歐惠夫婦待在台灣已經超過三、四十年，在埔基有著不可磨滅 的貢獻，雖然他們年事已高，但至今仍在埔基擔任義工，常常去各病房探望病患。

　　當進入他們在醫院後方的家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們所栽種各樣植物，綠意盎 然，小小的花園、小小的屋子，裡面的裝潢是典型的歐式風格，溫馨可愛，正如阿公 、阿媽給人的感覺；阿公、阿媽若是招待客人到家裡去，必定會自己烘製餅乾及蛋糕 ，甚至偶爾也會作些中國菜，泡壺咖啡或茶，他們就可以和客人天南地北地聊，從談 話中、甚至是眼神裡，可以深切感受他們對埔里的愛、對人熱切關懷的心。

　　早期埔基的醫療重心是在慢性病的醫療，比如肺結核，在醫藥不發達的年代裡， 大家對患上這種疾病的人是敬而遠之，深怕會被傳染，但是阿公在照顧他們的時候， 連口罩都不戴；多年以前的埔基，對原住民朋友是看病用藥、住院一律免費，對其家 屬也一概平等，阿公遇到長久未曾洗澡的原住民病患，不但不嫌其氣味刺鼻難聞，渾 身骯髒，反而二話不說為他們燒好熱水，帶他們去洗澡，一切打理妥當，才領他們去 看診。阿公對人的態度也不會因著擔任院長的職務就擺出架子，據資深的埔基人回憶 ：以前生活環境不好，常有些貧窮困苦、缺乏親人照顧的病患，因病重不治，如果處 理遺體的人手不夠的時候，阿公就會親自幫忙為死者清洗、換裝，並背著遺體到專用 墓地埋葬；醫院內若洗手間嚴重堵塞不通，阿公在巡房時發現了，他覺得可以自行處 理時，也會戴上手套，伸手到被許多穢物的馬桶內清除穢物，也常拿著清潔用具去打 掃洗手間；這些不是院長職分內該做的事，阿公常是偷偷找來做，並且嚴禁看到的人 對其他的人宣傳，不過還是許多人知道了，大家深受感動，認為他是以院長之姿來做 工友的事，覺得不可思議。他對自己要求嚴格，也同樣要求別人不可混水摸魚，一位 工作人員說：「他要求非常高，我們作清潔工作，他檢查的時候因為身材高，通常都 會摸到我們沒擦到的地方，如果被他發現，阿公會非常不高興。」

　　阿媽同樣擔任過埔基的院長，但她與阿公不同的是，阿媽所受的醫學教育是醫師 而非護理師，所以，初見阿媽，可能會覺得她比較嚴肅，其實她對人的愛是很深切的 ，她會仔細且嚴格地要求護理人員，每個護理步驟都要做得完善，務必使病人獲得最 舒適的照顧。有一回，幾位護士推著一位剛從開刀房結束手術的病人回病房，走在前 面的護士很自然地面朝前、背對病人地扶床走著，被阿媽無意間撞見了，便狠狠地責 備她們，因為阿媽認為，這時病人雖已手術完成看起來不會有事，但若不注意，可能 就會出事，所以必須隨時提高警覺，馬虎不得。若非出於對病患真誠的愛，誰又會注 意到這麼小的細節？

　　阿公、阿媽在埔基早期時，也有段收養孤兒的日子。阿公、阿媽來到台灣服務， 根本就沒想到還能結婚；而成為夫妻以後，又一直在為醫療服務之事奔波憂煩，以致 他們沒有自己的孩子。而那時，有許多沒有辦法得到完整親情的孤苦孩童，阿公、阿 媽就把他們接到家裡撫養，視如己出。但這些孩子並非從一出生就被收養，所以有些 習慣、態度不是很好，比如常打架鬧事、對所吃的食物東挑西揀……等等， 甚至還有偷東西的情形，常帶給阿公、阿媽不少的困擾，但阿公、阿媽依然以極大的 耐心和愛心來照顧孩子。曾經有孩子因著生重病在院治療，阿公幾乎每天都會花許多 時間陪他，當這個孩子不幸過世，阿公竟為他痛哭了好多天，如此深情讓人為之動容 。

　　在任職埔基時期，阿公、阿媽不只對病人關心，對醫護人員也非常關心，不僅是 嚴格地要求而已。一位跟阿公、阿媽非常親近的埔基人回憶說：「以前埔基附近有座 軍營，裡面的阿兵哥常會藉機跑來醫院找護士小姐聊天。若一旦開始交往，則常在彼 此聊天的時候用『表哥』做代稱，因為知道阿公非常不喜歡這些士兵如此的行徑，他 怕我們這些護士受到傷害；所以，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否則他會很嚴厲地責備妳。」 就這樣，許多戀情就是這樣瞞過去的，每逢阿公問起，護士都以「是我表哥來找我」 的理由搪塞，但時間一久，阿公明白了「表哥」的含義，以後只要見到有年輕小夥子 在和護士搭訕，他必定以他身高的優勢將年輕人轟出去，慢慢這種情形便少了，不過 有回卻鬧了笑話。一天，阿公發現有個西裝筆挺、手提公事包的男子在和一位原住民 的護士小姐有說有笑，他馬上走到那男子的背後，一把拎起那人的衣領、半推半扯地 將他往門外拉，口裡氣憤地說著：「表哥出去！不歡迎你來！」只見那護士小姐在後 追喊：「院長！那是我爸爸，不是表哥啦！」阿公起先還不相信，以為兩個人聯合起 來騙他：「不要騙我，哪有這麼年輕的爸爸！」還是把那人給推到了門外，後來那位 男士氣急敗壞地解釋身分，阿公才明白是自己誤會了，趕緊臉紅耳赤地道歉，這件事 一時傳為笑談，但從這可知阿公他們是如何注意醫院人員的情況。

　　阿公、阿媽也對自己在醫療工作上，務求盡心盡力，凡事都要求一定要達到最好 的標準，為此兩人常是工作時間很長、休息時間很少，飲食也很不正常，有人勸他們 ，但阿公、阿媽認為病患比較重要，他們必須先為病人解決問題，才能談休息，心思 意念都懸在醫院裡，非常忠心，有件事正好可以為此做註解。有天中午，有人見到阿 公頸項上貼了個紗布、手上有塊膠布，腳步也有些蹣跚地走回來，大家以為他受傷了 ，一問才知道，原來阿公頸部長了一個瘤，他剛接受手術割除，但他不要住院休息， 眾人只見他匆匆吃完飯，又讓自己再度投入繁重的工作，這樣的心志，讓埔基的醫護 人員莫不受到鼓舞，也都竭盡心力地付上自己的專才，來服務病人。

　　阿公、阿媽從埔基退休以後，並未回到挪威定居，他們只有在台灣天氣熾熱的時 節回挪威避暑三個月，其餘時間都留在埔里。他們每天仍舊與大家一起參加早晨聚會 ，之後就到醫院幫忙，不論做什麼，他們依舊全力以赴。在埔基人的心中，阿公、阿 媽是兩位和藹可親的長者，卻也是要求嚴格的上司。對旁人所給予的稱讚，他們只是 謙虛的笑笑，覺得是因著上帝愛人的緣故，自己僅是遵行而已。

　　對於埔基，他們還是對於所遇到的難題，比如償還貸款、原住民因酗酒造成的後 遺症……等等敢到憂急，他們巴不得有更多的台灣人投入，阿公、阿媽的想法很單純 ：「我們來台灣就是來幫助病人的，我們可以做給台灣人民看，我們外國人可以幫助 你們，你們也應該能扶持自己。」他們期盼現代的台灣人能打開心靈，去觀察所處的 人事物，進而能以感謝的心將愛散播各處。或許在許多人眼中，他們當初來埔里的想 法是愚拙的，但仔細想想，阿公、阿媽在今生已做出了最好、最美的「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