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段文章是收集四篇對話性的文章， 主要是由 gospel，就是陳韻琳
姐妹，對當時仍然不是基督徒的 psycho，就是蘇友瑞兄弟， 進行有
關音樂哲學上的質疑，然後 psycho 進行答辯。在答辯過程，兩人皆
同意了信仰對音樂的決定影響，也同意音樂帶出信仰的可能。
從藝術到真理 -- gospel，即陳韻琳姊姊
大約三週前，在學術網路古典音樂版上透過音樂的討論，引發對「真
理」這個主題的爭議。因為類似的爭議一樣出現於文學與其他型式的
藝術，因此我對整個討論的過程相當注意。
其實喜好藝術的人，比較少是抱持「不相信有真理」的觀點，可能是
因為藝術本身，或多或少會迫使人注意心靈遠遠勝過外在，因此也容
易看見心靈中的空乏，渴望追求真知。而的確音樂版上關於「真理」
的爭議，也不是環在「究竟有沒有真理」這焦點上。
古典音樂版上從藝術到真理的議題，一如其他型式的藝術討論，最後
可整理出如下的質疑：
- 「為藝術而藝術」的觀點究竟是好或不好？
- 如果不是為藝術而藝術，則在藝術之上的前提應是什麼？道德教化
？真理宣告？還是其他？
- 藝術與道德，真理之間的關係是什麼？如何將感受性心靈性的藝術
，化約或證明為眾人皆承認的道德與真理？其實這提問是關鍵點。
文革時代的樣板戲歌頌文學，已支持了這提問的重要性。
- 即或某個藝術作品已達到眾所公認的真理性道德性，仍要問：是創
作者先得到真理才創作出曠世巨作，還是藝術本身捕捉到真理自身
？
最後，則是繞圈子回到原點：如果前述問題沒有解決，則為藝術而藝術
，有何不好？
因為這問題我自己也思索了太久太久，所以對古典音樂版上的討論，
自是感觸很深。
其中 psycho 說：
音樂的終極意義，究竟是什麼？
到底，什麼是音樂這種藝術的永恒？
kuessen回答：
我覺得 問題的核心 不在真理存不存在的問題
而在就算它存在 我們有無辦法認知的問題
其實這些問題，已是「藝術論」中最重要的討論題綱，也就是「真」
「善」「美」之間的關係究竟是什麼？
每個人都渴望真善美能合而為一。
近兩百年的文明史走向，大致而言，不是在釐清「何為真理」，反而
一再釐清「什麼不是真理」！不管本意是否是要叫人類因此更明白真
理要如何追求......，但這世紀末所呈現出來的，是人類對追求真理
已失去耐性。有些人是根本不相信這世間有真理，更多人是相信即或
有真理，也沒有人識得，因此不再冀望費時間去追求。所以世紀末的
唐吉訶德，是宣稱自己擁有真理的人。他將被譏笑，並被迫要證明。
真理不可得，連帶的善與美，也分歧相對化了。
「藝術論」在這時代，還有可能統合嗎？
音樂版上的 psycho 所執著的浪漫派末期音樂，正是時代從神性追求
滑向人性心靈，並即將一路分歧下去的時代。 psycho 感受到少數浪
漫派的音樂家竟從人性的大起大落中昇華，稍稍捕捉到神性的反璞歸
真的平靜祥和境界，隨後便聽不見類似的昇華，因此說，「到底什麼
是藝術的永恆？」這已是藝術界的警世之語， 而 kuessen 在沈浸於
現代音樂中，慨然說出「就算真理存在，我們有無辦法辨知？」也是
對這時代最佳的詮釋。他們兩人都沒有錯！因為他們是在為不同的時
代說話。
我們要關心的是：在這時代，有沒有可能「走進真理」，而不只是「
走近真理」？
釐清什麼不是真理的努力是絕對重要的，因為將相對當成絕對，將近
似真理當成真理自身，往往帶出的不是使人認識真理，而是使人遠離
真理。甚至是一場歷史的浩劫。
在一切都相對化的時代，從好處而言，也是叫人在知識面前自謙，不
必大言慚慚智者第一。
不再相信世間有真理，是生命最大悲哀。但若相信世間有真理，又謙
卑自知以真理之大，以人之有限，沒有人可以識得真理，人與真理的
關係就只剩一種：「真理主動啟示自身，人以信心得著真理。」
電影「影子大地」描述的主人翁：C.S.Lewis， 創作一套世界名著「
那裡亞春秋」，共七冊，最後一冊「最後之戰」，用「門」來描述知
識與真理的關係，說愛智者進了門，才發現真理的世界是如此之豐富
，原先的知識，在真理面前只是「模糊不清的影子」。
可是要進門，需先看的見門，這是信心，C.S.Lewis 在文中描述，因
為有很多人在等待中失望: 或者將非真理當成了真理，或者自封為真
理，或者不再相信有真理，因此當真理啟示自身，他們都看不見有門
可進入。
說到這裡，必須要解決「真理的啟示性」，真理的實踐性 __ 善，並
真理與心靈的關係 __ 美，這又是另一則大方向了！
回應與挑戰：藝術是通往真理的一條可能途徑─ psycho， 即蘇友瑞
在我浸淫於古典音樂世界中，發現了所謂「五大音樂家的後期心靈」
─即貝多芬、舒伯特、布拉姆斯、巴哈和莫札特之後期音樂作品。當
時因為不知道這個發現還有一點點價值，只是當成個人的心靈發現，
然後分享給許多音樂的朋友或宗教的朋友或文學的朋友.........
結果居然發現，這種觀點竟是以宗教的朋友特別能共鳴，不論是佛教
、基督教或一貫道，只要他們『不知為了什麼因緣』，能專心在我的
示範下聽了這些音樂，即使他們這一生從未專心聽過古典音樂，他們
都能立即抓住我所謂「後期心靈」這種 key。
後來，我在國內的音樂界發表這種見解，雖然引起很大的討論，人人
未必同意我的想法；但他們都覺得這觀點『很有深度』、『令人看不
懂？』， 『以為是學成歸國的音樂教授的論文...... 』，簡單一句
話，他們同意這種觀點可行而且高深莫測，但是他們多半看不懂。
這就引起非常重要的問題：沒有古典音樂經驗的人，如果有宗教心靈
的背景，則會比有此經驗的人更能捉住這種 key？
這就不得不讓我想到音樂中的真理，如果音樂沒有永恒的真理，那麼
永遠不可能會產生這種情形，而是應該很經驗主義式的，聽得多的人
永遠比聽得少的人更能捉住 key，可惜這種情形沒有發生，甚至相反
。
我並不是認為『藝術＝真理』而是認為『藝術可以表現出真理的面貌
』或『欣賞藝術必需以追求真理的心態，不然會不容易深刻地了解』
。其實在整個討論的過程中，我應該強調：我所堅持的「音樂（或藝
術）中有真理」是指：在許多偉大作品背後，我們可以透過深刻的體
驗去了解這些作品呈現了許多永恒的價值和感受，這些價值是真理的
一部份。真理包含了許多部份，宗教永遠是最接近的，或者說宗教就
是真理。但音樂或藝術提供了另一條道路，使一些難以明言呈現的真
理成份，透過這種型式來感動一些沒有辦法直接透過宗教來了解上帝
的人。
gospel 再回應：
psycho 文中提及：『音樂中有永恆的真理， 所以音樂不是經驗主義
式的，未必聽的多的人較聽的少的人捉住 key 』。
我的看法是，不管是文學或藝術，其實都是中性的，它與真理或非真
理無關，端看創作者的創作過程中，是否悟到近似真理的事物。
所以我想修正您的觀點：世間有永恆真理。一個藝術創作者是否捕捉
住，或接近，或渴望真理，還是藝術創作者根本不相信有真理或不在
乎真理，會影響他的創作境界。重點不在音樂，或其他藝術，而在使
用藝術的人。由此亦可證明，藝術，尤其是抽象性質的藝術，真的事
很受「人」的影響，不能將藝術與主體性的人分開來討論的。所以即
或莫札特最後一首鋼琴協奏曲表達出那麼強烈的「勞苦重擔後的安息
」，或貝多芬最後一首弦樂四重奏表達出祈禱與臣服，我只能說，那
是音樂家心靈深處的強烈渴望，渴望向真理走去，但不能說那就是真
理。關於您這部份的論點，我一如上述，我並不以為「心靈感受」偉
大到等同真理，或可抓住真理。嚮往渴望的最深追求，的確較宜用感
受心靈的藝術表達，但感受與心靈仍是有極限的，因此也會導致藝術
有極限。
靈與肉，理智與感性，理性與經驗，思維與行動的割裂，是一個「不
幸的結果」，但未必是命定的結局。說是結果，主因是有一個源頭出
差錯了。那就是：
祈禱 神性──┐
冥想 │ │
神學 │ │
哲學 │ 啟示
│ │
└──人 性
人只想由左方尋找答案，再也不相信右方。這種不相信，是逐步堆砌
而成。而神起初的創造，絕無意割裂人性。奇怪的是，當人的視野由
神轉向人為主體，竟然發生了割裂。
我絕對相信，談到這裡，我們的達至共識，會很需要一番努力。
前提預設，基本上是信仰宗教的問題......。
那有談心靈藝術，最後不涉及宗教的.......。
psycho 再回應：
基本上我同意 gospel 所論證的，過於強調在音樂中尋求真理似的安
慰，的確有『過於注重心靈感受而與上帝割裂』的危險。
然而，我得強調藝術的偉大是出自上帝恩賜，這就表示『藝術』與『
創作者』是可以分別看待的，而非如 gospel 所言是不可分的。
我為什麼要證明藝術和創作者是可分的？或說這個「可不可分」的問
題為何如此重要？因為，我相信藝術有隱藏在外表下，永恒而且長久
不變的終極價值，這些是真理的一部份，因為無法直接述說，所以用
藝術這種方法呈現。而「人」是一種非常善變的東西，人會因為種種
理由產生各種不同形態甚至爭議很大的行為，這些事實都說明了「人
」絕對不是什麼永恒而長久不變的。因此最合理的想法是，人在本身
一瞬的短暫生命中，捉取到真理的一部份，然後，有些人用宗教的型
式表達他的理解和感受，有些人用藝術，有些人用學術生活，有些人
用社會運動.... 大家都想表達出自己感受到的意義， 但顯然藝術比
起其他知識技能（除了宗教外）更能表達出最深刻的真理之感動。
人類常常無法和他感受的真理保持永遠一致，這就是宗教修行的必要
。也因為常常不一致，所以偉大的音樂心靈如貝多芬卻會做出極糟糕
的錯誤行為。
因此在這種考量下，把藝術和人分開是一種正確的理解。否則，我們
將陷在對貝多芬、莫札特等人的道德質疑下，忽略了對藝術真正精神
的掌握。正如同我一再在古典音樂界強調的，認為貝多芬的音樂是貝
多芬的，將會把貝多芬的生活經驗過度引申到他的音樂，使大家只能
聽懂命運、月光而不能見識到真正偉大而永恒的後期弦樂四重奏。
此外，沒有信仰的人最大的衝突是不能整合神性和人性的分裂，使這
種分裂合一的唯有宗教，例如基督教的「跟神和好」。人的思想割裂
是因為沒有終極信仰的結果，而不是人自己故意去割裂。我要說明的
是在我沒有信仰的情形下，我的整合將是違反自己目前認識能力的欺
騙。當人沒有認識終極真理，或人不相信有終極真理時，神性與人性
的割裂會是必然，而不承認這一點的就如毛澤東、希特勒式的造神運
動一樣對自己的本心欺騙。
站在一個沒有信仰的人之立場，他的思想上神性和人性是分開的；他
不承認這一點，他會犯了自以為神的毛病而看不到人類的極限，這就
是不誠實，所以『誠實』絕對是沒有信仰的人接近真理的重要道路。
而因為人性和神性的割裂，人類能掌握的是人性上的完美，所以人性
的存在是一至高無上的價值而非神性，因此很自然的「人道主義」會
是最重要的信仰，例如說，當代替上帝審判社會上犯罪的人之時候，
如果不講人道主義，人類會無法接受，因為人類為自己在地球上創造
一個美麗天堂..............
當然這些終究不是真理的全貌的，我同意。
等到我有了信仰，我對藝術的觀點也許會更上一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