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音樂欣賞的意義 談論 舒伯特一生的音樂軌跡

 
 

作者:蘇友瑞                   


  舒伯特一直是我私人最喜愛的音樂家。即使我對古典音樂欣賞這件事發生過兩次天翻地覆地大轉變,對舒伯特的偏愛卻從來都沒有改變過。讀者可能早就看過我過去綜論舒伯特一生音樂作品的文章了,但是走向法國古典音樂視野與『音、樂分立』觀點後,我還沒有重新寫一篇舒伯特的音樂人生軌跡;如今,也應該重新談談舒伯特了。

  雖然我極度偏愛舒伯特,但是對他早、中期的作品則是興趣極小!真正算起來,似乎只有 D.800 以後的作品(大約)才是我真正的私房菜;比 D.800 更早的作品,往往無法真心長久地喜愛。或許讀者會認為這是個人偏好,的確也極為可能只是個人偏好。然而我打算從『音樂欣賞的意義』此一嚴肅的角度,綜論舒伯特的音樂,嘗試從中理解音樂欣賞的種種角度。恰好,這提供給古典音樂愛好者一個非常有意義的欣賞角度。

※ 從『旋律』到『合奏』:

  處在文明化的我們,於音樂的第一印象往往來自『旋律』。欣賞旋律意謂著重視『獨奏(獨唱)』、『單一線條』與『單一表現』。就此感受而言,原始部落在音樂重視的『節奏感』,應該也是類似的欣賞角度。做為這樣子的音樂入門,舒伯特的早期作品也是偏好『旋律』;著名的歌曲如《野玫瑰》、《鱒魚》與《魔王》固然如此,即使是宗教音樂中的第一、二號彌撒曲也明確呈現出偏好獨唱表現的特性。

  然而專注在古典音樂此一特殊藝術型式,就會發現一直有一個使命等級的最終意義與價值,就是『合奏』。連日本漫畫《交響情人夢》只因認真研究資料,就會發現:『(音樂)合奏的精髓在於調和(harmony)......人們認為「神所創造的世界,是依據完美的調和構築而成;......音樂的本質在於「調和」,表現出「調和」的才是真正的音樂家......』。『調和感』是非常高水準與高難度的合奏意義,我己經發表不下數十篇文章嘗試說明,在此我們只要知道『合奏』在古典音樂的終極意義即可。那麼,古典音樂是怎麼從最入門的『旋律』走向最終意義與使命的『合奏』?,這就可以從舒伯特的一生去探尋。

  非常明顯的,做為偉大的古典音樂作曲家,舒伯特很早就意識到『合奏』的使命意義與重要性,也因此他在藝術歌曲中加強鋼琴伴奏的複雜性最常被津津樂道。然而,伴奏仍然只是伴奏,最高明的伴奏仍然不是最終意義的『合奏』。舒伯特的作曲心路歷程,一直探索著『合奏』的意義。

  《鱒魚》鋼琴五重奏可以說是中期的一個標誌,舒伯特在此實驗音色的合奏(嘗試低音大提琴)、節奏的合奏(第一樂章的低音大提琴)與豐富的和聲合奏(變奏曲樂章),很快的他就發現,缺乏對位法的作曲技巧,他的音樂之合奏效果極為有限。對比最終神作的 D.956弦樂五重奏,很明顯可以聽出作曲技巧天差地遠而造成音樂旨趣存在如此差距。

  然而舒伯特就像每一個充滿理想性格的年青人一樣,如果作曲技巧還沒成熟,至少可以誠實說出自我感受吧!個人認為舒伯特的『浪漫主義』特性以此時的幾個作品最富代表性,如《枯萎的花》長笛變奏曲D.802、《琶音琴》奏鳴曲D.821、《羅莎蒙》/《死與少女》弦樂四重奏與《未完成》交響曲;在這些音樂都可以感受到舒伯特以調性與和聲來忠實呈現多樣個人情感,形同展現出人間百態。

  最後舒伯特的對位法作曲技巧終於足夠成熟了,多樣的賦格手法出現在生命後期的種種作品,幾乎無一不是最精美的音樂!有趣的是,到了這種最高水準的作曲技巧,回過頭來創作獨唱形式的藝術歌曲如《冬之旅》,竟然也出現飛躍級的音樂水準。為何說這是古典音樂作曲家最終的使命呢?要知道這是東西文化非常重要的差異:東方文化傾向個人修行境界的圓滿,所以舒伯特己經修行到《魔王》這種從心所欲等級的靈氣了,當然可以此自得其樂而安享晚年。

※ 西方文化的『使命』思考:

  但是西方文化非常不一樣,西方文化認為個人必需歸屬真理、成為真理的工具而在生命中產生『使命』的意識,真理此一概念當然就是『上帝』這一符號。或句話說,舒伯特意識到古典音樂承載著『合奏』的使命,逼進此真理的作曲技巧對他而言剛好是對位法;因此縱使自己最善長的是藝術歌曲,也必需服從使命而致力挑戰並創作賦格曲風的大型音樂。老實說,以藝術歌曲而論舒伯特幾乎是前無古人的靈氣與天才,但是談到賦格曲式那完全遠遠比不上巴哈、莫札特與貝多芬這些前輩。明知程度不佳仍然要致力創作,這不是為了自己的修行境界,而是為了古典音樂的使命。

  於是在舒伯特的六首彌撒曲看到這種使命的展現。誠然當初作曲的目的是為了名聲與經濟支援,然而從不遵守格式與改動歌詞的習慣看來,舒伯特並不是為了宗教型式而作曲,而是為了古典音樂的合奏使命而作曲。因而在早期個人色彩濃厚時,第二號彌撒曲基本上就是好聽的藝術歌曲彌撒化而己;到了最末期的第六號彌撒曲,我們就看到舒伯特努力使用他有限的對位法技巧,到處添加卡農或賦格曲式來展現他心目中的彌撒曲,得到的音樂感動是無比的深刻動人。

  若與前人相比,巴哈的b小調彌撒曲的曲風是很直白的敬虔風格,對複雜人性的現代人來說明顯不夠滿足,反而是對位法的精妙讓我愛不釋手;莫札特明顯對宗教型式嘻皮笑臉,所以令人驚心動魄的c小調彌撒開頭,後幾段音樂卻很接近歌劇而非彌撒曲;貝多芬的《莊嚴彌撒》還沒有像最後期的弦樂四重奏一樣與上帝和解,因而到處還在揮拳頭與上帝爭辯;而只有舒伯特使用相對而言最不成熟的作曲技巧,忠實地表達古典音樂的合奏使命。從『使命』這一概念看來,我個人反而覺得舒伯特的第六號彌撒曲是最富宗教氣息的;這個『宗教』未必是指特定宗教,但卻是人心追求真理的一個極致心靈表現。

  從上述舒伯特的音樂軌跡看來,理解古典音樂這種藝術型式如何從『旋律』到『合奏』,正可以透過舒伯特的早、中、晚期作品之比較而獲得。

※ 從『旋律』開始:充滿幹勁的年輕時代

  諸如《野玫瑰》或《鱒魚》這種藝術歌曲,己經可以窺見鋼琴伴奏的生動;到了《紡紗車旁的葛麗卿》以致於《魔王》,鋼琴伴奏更是複雜到要較高難度的演奏技巧了。然而無論多麼複雜,基本上仍然只是獨唱曲,鋼琴聲部是沒有獨立成曲的完整結構的。因此,在這樣的音樂中,感受到的是『主旋律』,作曲家也會有意識地善用最專精的獨奏曲來表現他的音樂水準。因而在彌撒曲這種曲目,由於舒伯特是為了獲得名聲與經濟支援,呈現出自己是高明的音樂家才是最重要目標,所以在最前期的彌撒曲無論動用多少樂器與人聲,獨奏曲成為音樂的欣賞核心。

  我個人偏好以早期的第二號彌撒曲 D.167做為代表。一開始和煦的合唱之後,女高音引出充滿情感的獨唱,很明顯可以聽出欣賞的重點是以先前的合唱來襯托出獨唱的音樂旨趣。彷彿是在一片人來人去的社會中,抱持著幹勁與衝動的天才年輕人無畏地走向大眾;合唱需要的簡單技巧似乎意謂著眾人的平凡與通俗,唯有獨唱的高度技巧與旋律變化展現出天才年輕人的自傲與幹勁。其實,回想自己的古典音樂欣賞歷程,一開始何嘗不是驚異於獨奏樂器的炫技表現?


Mass for soloists, chorus, strings & organ in G major, D. 167
Atlanta Symphony Orchestra Chorus Conducted by Robert Shaw

※ 重視『合奏』使命的開端:

  在 D.667《鱒魚》鋼琴五重奏呈現出與前期作品完全不同面貌的舒伯特。這首鋼琴五重奏使用與眾不同的樂器(低音大提琴),一方面產生特殊的音色合奏效果,另一方面也讓這個聲部獨立突顯出來。在第一樂章先緩慢的序奏後進行快速的第一主題,就可以聽到低音大提琴接近旋律線的低音節奏了。當然這與高難度對位法所產生的多主題賦格仍有一定差距,但的確是重視『合奏』使命的開端。也正因為作曲技巧不夠成熟,這種獨立的低音大提琴聲部效果往往只出現一會兒、無法成為完整的結構。


Christophe Gaugue, Stephane Logerot & Trio Wanderer
Harmonia Mundi HMG501792

  以舒伯特生命最終末的 D.956弦樂五重奏相對照很明顯發現,同樣是使用異於常理的樂器配置,但是相對於《鱒魚》五重奏中低音大提琴的不夠突顯,D.956五重奏的第二大提琴完全是獨立而且非常吃重的聲部;《鱒魚》五重奏的主要樂器明顯只放在小提琴與鋼琴,偶爾會讓大提琴主奏一下;而 D.956五重奏則是五隻樂器通通有成為主旋律的機會,通通會進行重要的主題或動機,彼此之間不斷地相互合奏,因而對位法的作曲技巧變得非常重要。相比較之下,可以說從《鱒魚》五重奏開始追逐合奏效果的使命,不斷地努力與實驗後,最後達到 D.956五重奏的高峰。相同的現象也可以比較早、中期的小提琴奏鳴曲與終末的 D.934小提琴幻想曲,早、中期的鋼琴奏鳴曲與最終末的三首鋼奏鳴曲。這些舒伯特的後期作品要當成藝術歌曲來哼唱主旋律也不會有問題,因為這是舒伯特最有才氣的天份之在。然而重視古典音樂的合奏使命從而重視合奏效果時,就發現真的只有後期作品才是極緻的音樂了。

※ 從單純到複雜的人生體驗:

  『合奏』成為一種使命,意謂著人生將不能自居聖潔而逍遙退隱,反而應該走入現實世界而體認到使命的意義。這代表人生不可能是太單純的,越是被選中承擔使命的選民,越必需接受複雜而衝突的人生考驗。東方文化往往認定不續發任何因果業障、不沾惹是非才是完美人生,相對的在使命觀念下的西方文化,反而認定唯有充分經歷善惡拉鋸者才是完善人生。舒伯特做為一個偉大的音樂家,就註定了他的天性無論如何單純,都必需被丟進現實生活而經歷複雜又衝突的拉鋸。

  雖然舒伯特一生似乎沒有什麼刺激的八卦,印證複雜又衝突的人生拉鋸卻可以直接從音樂中察覺。我們可以從《鱒魚》鋼琴五重奏的變奏樂章與D.802《枯萎的花》長笛變奏曲做一個對比:前者的每個變奏曲風都相當類似,基本上就是平和而順遂的人生;後者的變化就劇烈無比,序奏本身己經有強烈的情緒起伏,其後每個變奏樂段的表情劇烈變化,其實己預示《死與少女》變奏曲樂章的風格了。


Variations on "Trockne Blumen" for flute & piano in E minor, D.802
Kathleen Chastain, Flute.
Skarbo #4023

  D.821《琶音琴》奏鳴曲的複雜性又更豐富了,第一樂章先以悲愴性強烈的風格呈現,卻回應一個偏向歡娛的快節奏第二主題。經過歌謠式的第二樂章後,進入田園似的閒適風格之第三章開頭,卻又回應一個躁動不安的第二主題;這還不夠,樂章中段還使用鋼琴獨奏帶出一個悽美至極的全新主題,然後又重回閒適主題與躁動主題的對立。欣賞這樣子的音樂,無法不想像到作者本身是經歷何等複雜又衝突的人生拉鋸,讓音樂本身說話就可以印證了。


AEON AECD1095
Marc Coppey, cello.

  到了弦樂四重奏這種複雜與衝突變得更加宏大,如同貝多芬習慣兩首情緒極端對立的交響曲一般,第十三號《羅莎蒙》四重奏與《死與少女》四重奏的對立也是如此。前者是優美而自制的安身立命,後者卻是狂野而悽愴的絕望控訴,然後又出現一首極度為了追求交響化演奏效果的第十五號弦樂四重奏。此時的舒伯特有如此複雜的樂思,似乎正表現人生不再單純。現實的人生百態,就在這麼複雜的音樂表現中被徹底地描繪。


Ricercar RIC272
Quatuor Terpsycordes.

※ 回歸使命的永遠安息:

  大約從D.940四手聯彈鋼琴曲開始,舒伯特的對位法作曲技巧到了一定的高水準,這時遇見了一個很不一樣的舒伯特。

  最後三首鋼琴奏鳴曲是一個鮮明的意象。D.958是比較焦慮而幽怨的音樂,但是不再像《琶音琴》奏鳴曲那麼劇烈地表達,而是比較克制的情感抒發;論及音樂本身卻是複雜許多,也就是說,音符越加豐富,情緒卻越加平靜。到了D.959,大開大闔的氣勢足以與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相提並論,第四樂章那種無畏而沈著的行進風格,更是遠比第九交響曲最後樂章適合描述歡樂頌呢!很多愛樂友都知道布拉姆斯第一號交響曲第四樂章與貝多芬第九交響曲之間樂思的接近,其實舒伯特這首鋼琴奏鳴曲可能更接近。最後是D.960,卻一轉而成為偏好內省的音樂;更加複雜的音樂結構與音符數量下,卻是讓人越加感受到心靈的平靜。這是走向安息的音樂,雖然舒伯特一生甚短,但是他應該非常清楚他一輩子究竟有什麼意義與價值了,才能寫作出這種與貝多芬最後期弦樂四重奏類以旨趣的音樂。


Christian Zacharias, piano. EMI.

  第六號彌撒曲D.950是一個絕佳的範例,正因為是編制龐大的曲目,充分表現出舒伯特明知自身作曲技巧有限、卻努力完成『合奏』使命的歷程。《信經》的欣賞價值我己經在『《電影、文學與音樂的對話》魔戒與舒伯特的D.950彌撒曲』一文中分享過:『........... 舒伯特使用一個變形自原始旋律的賦格主題,造成無憂無慮的本質繼續保留;由男低音與低音弦樂用力開始的樂曲氣氛相當厚重,但是被美麗的賦格主題一再沖淡;等到女高音承接賦格主題後,不斷地發展這個樂曲變成歡樂氣氛。樂曲中一瞬間音量變弱,弦樂出現美麗輕柔的副旋律,竟出現與貝多芬相似的『雙旋律賦格』手法,這是最容易產生『與他者對話』的作曲法(請參考我另一篇文章:賦格曲─貝多芬音樂心靈的永恒提問)。隨後是多個樂段強弱互現,尤以弱聲樂段表現出的美麗景象彷彿是離開灰岸港的銀白船,那是一個安息的歷程,不是壯麗,也不是哀傷,而是永恒。』

  後來隨著發現演錄雙絕的唱片,享受之餘更加理解《羔羊經》樂章的表現。一開始男低音聲部呈現嚴肅徐緩的主旋律,第三個音符出現後男高音聲部出現音符較多且起伏變大的對位旋律,這是舒伯特作品中最高水準的『雙旋律賦格』手法,多次唱出『天主的羔羊』(Agnus Dei)這一歌詞。這裡必需再次理解西方文化深層的精神內涵,『天主的羔羊』是一種違反邏輯的對立狀況:天主設定『凡是犯罪都必定永死』的規律來理世人,卻又為了救贖犯罪的世人而賜下獨生子以無罪之身被釘上十字架,從而打破『凡是犯罪都必定永死』的規律,得到復活與永生的機會。因此,人的一生絕不可以平靜順遂,更多的是從種種善惡拉鋸掙扎而出的盼望。同樣的,使命並非個人因果報應的結果,而是莫名奇妙被賦予的責任,從而必定充滿了抗拒、爭辯、無力與絕望。表現這多元對立的心靈現象,『雙旋律賦格』是最精彩的一種音樂型式。而『羔羊』一詞是被宰殺的,『天主』一詞卻是最高的主宰,兩者如此對立的價值存在,讓舒伯特使用最高難度的『雙旋律賦格』表現出來,也呼應了他生命終末所尋找的音樂使命。

  因而在這段『天主的羔羊』音樂中,不只四部人聲進行雙旋律賦格,各種不同樂器的助奏也共同參與這樣的宏大音樂。隨即轉到優美平和的『求妳賜給我們平安』(Dona nobis pacem),雖然沒有使用『雙旋律賦格』,但是各種樂器的助奏仍然是複雜而生動的。無論是合唱或獨唱,整個曲風與前面的『天主的羔羊』強烈對比,很明確地表現出『獲得平安』的意象,所以說它是獲得安息的音樂。對比還在與上帝抗議的貝多芬《莊嚴彌撒》的羔羊經裡的躁動不安到結束,或莫札特《安魂曲》裡種種畏懼審判的獨白(可惜沒有結尾),正可以表現出舒伯特這首音樂『獲得安息』的特色。


廠牌:CASCAVELLE / 編號:VEL3113(1CD)
JORDAN ARMIN 指揮瑞士羅曼德管弦樂團。
這是目前為止演錄皆雙絕的終極版本,
要聽出我前述的音樂旨趣推薦透過這張唱片。

  我們可以想見,作為一個作曲家的舒伯特,一生平安順遂(請勿被傳記作者故意誇飾作曲家生命苦難的寫法迷惑了),只憑獨唱歌曲的靈性與才氣就可以愉悅度日了。但是他正是莫名奇妙地感受到一個古典音樂家的使命,嘗試表現出最複雜而生動的合奏效果;幾番努力之下,終於交出自己心滿意足的成績,從而得到平安而面對短命的一生;這是最後的安息。

※ 回歸音樂欣賞的意義:

  走過舒伯特一生的音樂軌跡,正是讓音樂欣賞的意義浮現出來。古典音樂成為一門藝術,絕非只是追求旋律的悅耳或節奏的愉快。它先天就是要求『合奏』:讓種種不同的樂器、調性與音色可以相互交融而得到更豐富的感受。否則舒伯特的獨唱歌曲己經舉世無敵了,何苦要努力以短短的一生追尋一輩子終難企及的高難度作曲技巧?正因為他意識到只是一個藝術歌曲的音樂家,是有虧負上天賜予的音樂才華的。也因為他這種對音樂使命的自覺,我們才會擁有最後期每一首完美極緻的音樂作品。

  同樣的,音樂欣賞也是一種挑戰。欣賞古典音樂,若是不能感受到作曲家別具用心的合奏效果,把D.956弦樂五重奏當成小提琴獨奏曲、或把D.950當成簡單的合唱音樂,那就永遠聽不出舒伯特真正偉大的音樂心靈了。D.960 受到很多重視,但是它太容易透過東方文化的逍遙觀加以詮釋,反而造成其中的合奏美感被忽視。D.959 沒有受到與 D.960同等的重視,可見缺乏『合奏』欣賞角度造成音樂視野的偏差。

  非常可惜的,佔大多數的古典音樂市場所偏好的取向,卻是非常不重視、甚至故意削減合奏效果的演奏方式或錄音方式;這方面我己經寫太多文章進行強烈批判了,最怕的是,被污染而不懂合奏效果的欣賞者,能不能發現多數偉大的作曲家終生努力追求的合奏效果?不能,那到底是在聽作曲家還是演奏家?在聽混音師的剪貼技巧還是形同現場的音樂調合感?重寫舒伯特的一生正是讓我們重新發現這件事,舒伯特的一生音樂作品非常明確地宣告他認定的音樂意義就是『合奏』;還有多少作曲家也是相同的追尋自己的音樂使命?這就只能等待愛樂友自己的發掘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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