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州立大學（Fresno, California）心理學系教授，先後曾在巴西的 國立富拉米年斯（Fluminense, Niteroi）大學、日本札幌醫科大學、瑞典斯德 哥爾摩大學擔任訪問教授，文章常發表於Psychology Today, Discover, American Scientist等雜誌。

【譯者】馮克芸 黃芳田 陳玲瓏 【出版者】台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 　

【前言】 　

「時間帶著口音發言。每個文化都有一套獨特的時間紋路。瞭解一個民族， 就是在瞭解居民看待時間的價值。」--雷夫金＜時間戰爭＞ 　

文化信仰就像呼吸的空氣被人視為理所當然，卻又不容違背。而沒有哪一種 信仰，像「時間」一樣更為根深柢固，深藏不露。人類學家霍爾把時間社會法則 （rules of social time）稱為「沈默語言」（silentlanguage），對於沈默語 言，兒童只能從當下社會補捉對「早」或「晚」，「等待」或「忙碌」這些名詞 的概念，對於不同時間概念的陌生人來說，進入一個全新的民族社會裡，就等於 面臨時間價值的衝擊。 　

不同地方因其自身文化和次文化而產生特色，每個地方都有獨特的時間紋路 ，代表著不同的民族性。生活步調主宰人對於時間流動的感受，而人在時間流逝 中的行動方式正是人的生活方式，由於時間是社會生活的基礎，研究一個民族如 何建構時間，瞭解生活步調對居民造成怎樣的影響，提供了我們了解一個民族的 文化和自身文化的機會。 　

一、時間與文化 　

(一)生命的節奏 　

「生活步調」是人們感受時間流動或運行。它的特徵在韻律（rhythm）(從 工作時間到停工時間的模式如何？社會活動是否有規律？)、順序（sequence） （先工作後遊戲還是先遊戲後工作？）和同步（synchrony）（人和活動彼此調 和的程度）及最重要的「節奏」（tempo）。 　

人們對於時間的感受如同對節奏的感受，每個人都可以按著相同的音符順序彈奏 同一首曲子，但奏出來的曲子究竟如何還要看演奏者是誰，演奏的是什麼，以及 演奏場合。

主要影響一個地方生活步調的主要原素有以下五項： 　

（1）經濟安定：經濟越發達的地方，時間的價值就越高，時間價值越高，生活 步調也相對增強。兩者成正相關。生活步調最快的往往是住在北美洲、北歐和部 分亞洲物質條件較豐厚的地區。生活步調慢的則是多是第三世界較貧窮（也就是 經濟體質較差）的國家。 　

（2）工業化程度：工業化程度越高，該國居民每天的空閒時間就越少。工業化 程度與經濟的活力原本就息息相關，因此得到此結論也不令人意外。當中最大的 反諷可能就是：人有了那麼多省時的發明，自己可以保留的時間卻越來越少，而 加重工作負擔的禍首，通常正是那些原本打算節省時間的發明，現代生活的種種 便利工具，事實上也榨取了我們相當多的時間在維修上。而在生活步調極慢的另 一端則是經濟較落後地區，他們沒有過多的需求，因此只要是是不需要覓食的日 子都屬於他們的個人時間，而不似西方人需要獨立出一個所謂的「空閒時間」。 換言之，他們不需要為了擁有「自己的時間」而努力與時間奮戰。 　

（3）人口規模：城市越大，居民的生活步調越快伯恩斯坦（Bornstein）指出， 在全世界性質迥異的各大城市中，人口規模和步行速度（代表著生活步調的快慢 ）之間呈現高度相關性，關連係數達到０．九一。 　

（4）氣候：當地氣候越炎熱，居民的生活步調越慢生活步調最慢的墨西哥，巴 西等地都屬熱帶氣候。由人類工程學（ergonomics）來解釋---氣候溫暖，人們 普遍缺乏旺盛精力，自然降低了生活步調。 　

（5）文化價值：尊重個人主義的文化比強調集體主義的文化生活步調快。文化 差異中最背道而馳的一點就是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的相對，社會心理學家川地斯 （Harry Triandis）指出：個人主義文化把重點放在成就而不是合作上，而重視 成就往往導致「時間就是金錢」的想法，此想法又倒過來形成一種迫切的需求。 而社會關係主導的文化中，對於時間的態度就比較輕鬆。 　

(二)時間相對論 　

心理時間 　

「跟一個漂亮女孩並坐兩個小時，你會覺得那只是兩分鐘；叫你在熱爐子上 坐兩分鐘，你會覺得那是兩小時。這就是相對論。」--愛因斯坦 　

一般人認知當中的「時間」通常指的都是鐘錶上的時間，我們以為那就是唯 一的「時間」，然而事實上當一個人失去鐘錶獨自被關在一個密閉室一段長時間 時，他對時間的認知便完全來自於自己的心理，並且馬上會產生錯亂。 　

所謂的一時片刻（duration）指的是時鐘上精準的時間，以物理學來說，「 一秒」就是「同位素銫一三三（isotope cesium 133）兩種能階轉換週期的一、 一九二、六三一、七００倍。但這在現實生活的體驗上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人所 感受到時間移動的速度，會被許多心理因素所扭曲，同樣的二十四小時，在一個 熱帶地區的人感覺上是緩慢度過，而一個工業國家的人可能覺得像飛一樣的消失 。美國曾經有過七十個時區，法國大革命的時候一天是十小時，史達林曾經規定 一星期是五天。人們把鐘錶上的時間視為理所當然也不過是工業革命為了管理和 經濟的發展之後的事情。當鐘錶時間支配一切的時候，時間就成了有價值的商品 ，可以衡量測定，「時間就是金錢」被奉為圭臬，而任何「浪費時間」的行為便 成為不可饒恕的罪過。然而今天還有很多人不需要鐘錶，他們靠天體的運動，潮 水的起伏，飢餓的感覺甚至是動物的出沒來測定時間。

「鐘錶時間」與「活動事 件」 　

大致而言，對於時間的觀念可以分為「以鐘錶時間為準」和「以活動事件為 準」兩類，前者的代表正是典型的西方工業化國家，是我們所熟悉的，分秒不差 ，幾點必須吃飯，幾點必須睡覺，鐘錶上指針指的位置比我們真正的感受或需要 都重要。然而對後者，前者的觀念常常是非常莫名其妙的。很多國把以活動為準 的時間看成一種人生哲學。在墨西哥有句俗話說：「把時間留給時光」。而在非 洲則說成：「即使是光陰也需要從容的時間」，對一個名符其實的西非洲布基納 法索人來說，沒有所謂「浪費時間」這回事，「你怎麼可能浪費時間呢？如果你 不是正在做一件事，就一定是正在做其他事，就算是正在跟朋友講話，或只是閒 坐，那就是你正在做的事。」（P113），印地安達曼（Andaman）人根據周遭環 境中花木所散發出來氣息的濃郁程度先後，建構出複雜的年曆。

語言也表現出這樣不同的民族時間觀。北美印地安文化群只間接地在語言中 提及時間。蘇族（Sioux）人的語言中沒有表示「時間」、「遲」、「等待」之 類的單字。霍皮族（Hopi）的動詞時態中沒有過去式、現在式和未來式。地中海 區的阿拉伯文化只把時間劃分為「根本沒有時間」「現在」（包括各種不同的持 續程度）以及「永遠」（太長遠的時間），在西班牙文中，「期待」、「希望」 和「等待」全是同一個西班牙動詞「esperar」。 　

對這些民族來說，真正的浪費是：你沒有為你生活中有一席之位的人留出足 夠的時間給他們。

活動時間和鐘錶時間並非完全不相關或抵觸，但活動時間所涵蓋的比鐘錶時 間更廣泛，相較於鐘錶時間，它是個更大規模，包括社會，經濟，外在因素和文 化的完整心理產物。 　

二、時間與社會 　

當一個人置身於異國文化之中免不了會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別人相比，而生 活步驟是一個比較的重點。針對全球31個城市，依照（1）走路的速度-行人在鬧 區行走六十英呎距離的快慢速度（2）工作速度-到郵局買張郵票的正常過程中， 職員的手腳會有多快（3）公共場所時鐘的準確度，三項為生活步調指標，將不 同國家社會的社會整體節奏做一番比較，結果發現瑞士排世界第一，台灣排第十 四，比新加坡和美國都快。

這項研究結果顯示，時間的步調與身體健康有密切關係，如：Ａ型與Ｂ型性 格之別。許多社會都陸續發現「文明病」或特有的病症，冠狀動脈心臟病正是其 中的禍首之一。大致而言，快速的生活步調提高了生活滿意度，但也增加了冠狀 動脈心臟病罹患率的狀況。不過日本是一個很特別的特例，日本人是出名的工作 狂，但日本冠狀動脈心臟病死亡率，在二十七個工業國家中是最低的。此例證明 了速度與時間壓迫感並非疾病的直接肇因，根據研究顯示，只要不伴有強烈的競 爭企圖與敵意,諸如動作迅速、說話迅速及耽迷於工作等行為，不一定會造成冠 狀動脈方面的問題.雖然生活步調研究顯示：在許多國家(尤其是美國及多數歐洲 國家)，時間緊迫感和冠狀動脈心臟病關係密切，但是日本的例子指出此關係並 非必然：分秒必爭、辛勤工作及行動迅速的需要，不一定會為害健康。善用時間 ，是日本人模倣西方文化的長處，但是在更深的層次上，日本人卻緊守傳統的價 值觀。西方人已開始承認，或許也該向日本人學習如何控制時間。 　

三、時間與個人 　

對於生命，時間不是主要的關鍵，而是唯一的關鍵。 　

「每個文化都相信：其他文化的空間與時間和自己所存在的真實空間與時間 比起來，不是顛倒就是頂多相似。」（P214）然而事實上沒有任何一種生活步調 是對的或錯的。不同的生活步調僅是「不同」的生活方式，各有利弊，因此所有 文化的時間觀念都有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如何擁有好的時間智商，幫助我們與不同文化的人交流，以下幾點也許可以 當作提高時間智商的法則。

（一）學會闡述約會時間的意義 　

學習訂定約會可以使人從中明白一個文化的習俗。學會去辨別一個問題：是 正確的訊息重要？還是重視別人的感受重要？在巴西，拒絕別人的要求比起承諾 了之後失約而言是根本不算什麼。 　

當我們與別人約會時應該用甚麼態度？應該早到還是晚到；對別人遲到是否 包容，包容的時間多久為恰當？學會正確闡述約會時間的意義，便可避免因誤解 不同文化的沈沒語言而導致的文化衝突與偏見。 　

（二）瞭解工作時間與社交時間的分野

一個文化如何分配一天的時間？有多少在工作上？又有多少是在所為謂的閒 聊或休閒上？在日本，工作與社交時間是沒有分別，甚至可以說社交是工作的一 環；大多數工業化國家如美國大都市一個工作日百分之八十時間是在實務工作上 ，但在印度及泊爾之類的國家可能只有百分之五十，其餘百分之五十是花在聯誼 閒聊之類的活動。

（三）學習等待的遊戲規則

面對的不同文化，一定要了解等待遊戲規則。等待的背後暗藏了不同的社會 訊息。誰應該等誰,該等多久？在何時何地按兵不動是適宜的選擇？等待的規則 是井然有序或亂成一團？除非能夠切確掌握這些規則，否則將陷入等待時間的泥 沼裡。 　

（四）學習重新闡釋「無所事事」的意義 　

長期忙碌是一種受人羨慕或憐憫的特質？無所事事是否就是浪費時間？對日 本人而言，事件之間的空隙和事件本身一樣有意義。如果在中國大陸，等待期不 僅是為了得到正確時機所必須忍受的延緩，並且被推崇為這個時機的創造者。 　

（五）探詢既定的順序 　

每一個文化對事件的事件的次序都有所規定。先工作後玩或是先玩後工作？ 愛情與親密關係也是此難以掌握的情況之一。對來自個人主義文化的人偏向相信 愛情是婚姻的前提，而基於家族間經濟安排而決定婚姻的文化，愛情往往發生在 婚姻後。 　

（六）當地人過的是鐘錶時間或是自然時間 　

工業化社會裡，「時間就是金錢」代表著絕對的金科玉律，在鐘錶時間文化 中，所有事件皆已安排妥當或事先約好時間；但在自然時間文化中，每個人都要 有不速之客會隨時出現佔用你時間的心理準備。 　

（七）實習 　

對時間模式的知識性了解並不能保證成功的轉變，如同學習，掌握時間語言 需要反覆的練習並且從錯誤中學習。保有對不同文化的興趣及關心，具有較廣的 「世界觀」才能真正融入。

（八）不要批評你不瞭解的事物 　

這是一項最重要的文化通則，當我們將一位巴西人的怠緩歸因於不負責任， 或將一位摩洛哥人的轉移注意力歸因於缺乏集中力時，這樣的態度是輕率的並且 展現出一種狹隘的民族優越感。社會心理學家稱這類錯誤為：「根本歸因錯誤」。 　

因為在解釋他人行為時，人們普遍有低估外在情況的影響，並高估他人內在 性格特質的傾向。例如，當我目賭陌生人發脾氣，我推論他們一定是易怒的人， 當我自己發脾氣時，我把事情歸咎於狀況或對方很令人討厭，亦或情況令人忍無 可忍.畢竟，我知道我很少發脾氣，所以一定是特殊情況點燃了我的怒火。 　

根本歸因錯誤的一項重要因素在於一個人對他人愈不熟悉，就愈可能會把一 些狀況歸因於他的內在因素。 　

謹慎的觀察者對一個文化基本應有的想法該是「文化分析是（或應該是）： 推測一些意義，再評估這些推測，再從比較好的推測中尋找出具有闡釋意義作用 的結論。」（P231）了解不同文化及社會有著不同的生活步調，幫助我 們適應不同的生活方式，使我們在面對新的環境時可以更快的找到適合自己的生 活步調，擊出自己的鼓聲。能掌握不同文化的時間觀，其本身也就是一種報償。 畢竟如何組織及利用時間，最終將決定我們一生的特質和品質，所謂人生，也不 過是學習如何主控時間的過程。 　

【時間地圖：讀書心得】

工業社會裡「時間就是金錢」是不容質疑的真理，我們每天花去所有的時間 汲汲於將時間換成金錢，必且抱怨著時間不夠用，盼望一天不只有二十四小時。 努力工作的同時，我們對那些整天「無所事事」的人們發出不屑之聲，視他們的 行為為不可原諒的浪費，然而這正顯現出一種不夠客觀與宏觀的狹隘中心主義。 在評論別人之前，也許我們該先學會欣賞各個民族對時間不同的觀點。

作者在書中提到一些很有趣的例子，在東非的步隆迪（Burundi）定約會， 通常都以大自然的循環為主，當約會是在很早的時間時，時間是「明天早上放牛 吃草的時間」，若是中午，則是「當母牛到小溪邊去飲水的時間」，漆黑的夜晚 則是「你是誰」夜晚。而當定的是晚上的約會時，他們會提到睡覺方面，如有件 事是在「沒有人是醒著」的時候發生，若要再具體詳細一點，就會說「當人們開 始進入夢鄉的第一階段」。夜更深時被稱為「差不多有曙光出現」或者是「雞啼 時候」又或者實在很具體的話，「第一次雞啼的時候」（P109-110） 　

根據尼雍齊瑪的說法：「中非洲，大致是不理會時間永遠是金錢這個客觀事 實。當我想要時間等我，時間就會等我。而且當我今天不想做某件事的話，為了 任何原因，不管是什麼理由，我就可以決定明天才去做，而明天跟今天就去做也 一樣好，要是我浪費了些時間，我也沒有錯過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畢竟，我有 那麼多時間」（P113）相較於以鐘錶時間為生活所有的依歸的工業社會，步隆迪 的大自然時間顯的親切又有趣。 　

在每天辛苦的與時間賽跑是否是較有意義的？用緩慢的步調過每一天是否又 真的如此不可饒恕？事實上，大多數的時候，我們希望掌握時間的同時，時間卻 控制了我們的身心。

工業社會對於「時間就是金錢」的反省，也已經可以由很多面項看出來，童 話書大師M．安迪就曾經寫了一本很有名的故事書「默默」，內容正是描述進入 工業社會時期，一個代表內心純潔的小女孩如何對抗一群把人們的時間偷走的「 時間盜匪」，當中對於人儲存時間所帶來的影響有很深刻的描述。 　

「為了節約時間，理髮師逐漸變成易怒而暴躁，事實上他節約的時間，根本 就沒有剩餘下來，有如變魔術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的每一天似乎越來越短 ，一轉眼就過了一星期、一個月....一年....又一年，時光的飛逝似乎特別的快 速。跟理髮師相同的事情，老早就發生於大都市的眾多人身上。....

這些儲蓄時間的人們，不約而同地顯露出疲倦、不和藹、以及容易發怒的表 情，甚至以充滿敵視的眼光看人....幻想以及作美夢，簡直等於犯罪。不過，最 叫他們感到難耐的是寂靜，因為他們心坎裡非常明白，自己的生活已經完全變了 調，以致一旦靜下來就會感到坐立不安。因此，當他們感到寂靜就快要來臨時， 通常都會放出吵雜的音樂，這種音樂有如瘋狂一般，是一種叫人受不了的噪音， 糟糕的是，這種聲音日益嚴重，如今，幾乎把整個大都市都給籠罩住了。 　

時間就是金錢──請盡量節約！ 　

很遺憾的是，那些人並沒有察覺到節省時間的人，必定得犧牲某些東西，例 如：生活變成一天比一天「單調」，一天比一天「劃一」，以及一天比一天「缺 乏人情味」。越是節省時間，生活就會變的越乏味，越缺乏內容。可是，沒有人 肯承認這一點。」

我們的時間觀和利用時間的方式就是全然的無懈可擊嗎？從一個跨文化的時 間觀裡，我們重新去問一個問題，「一天真的只有二十四小時嗎？」當我們以不 帶自我中心的眼光去看，恐怕一天的感受是不只二十四小時的。人類隨環境與文 化差異，心理衍生出的自然時間會比科技決定論的時間（二十四小時）來得有彈 性。因為身處文化時間中的人類，總是相信時間為人所用，而非倒過來反支配我 們。摒棄「西方中心論」的眼鏡之後，也許當我們以「時間」為媒介去觀察、體 會不同地區、不同生活方式、不同種族，並採行更開放、更尊重的「文化相對性 」包容視野後，並定也能學會更客觀的重新審視自身文化，並欣賞其他的文化。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