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瘟、祈福與永續發展
張力揚
三月的台灣並不寂寞。寂寞。先有豬瘟的侵擾，接著就是喇嘛的弘法，隨後 追上新聞媒體報導的各種「熱鬧」場景。
真令人目不暇給，也有些眼花撩亂之感。錯綜複雜的信息，有時使人產生視 覺與心靈的混淆，就像在台北東區等過馬路，路寬車多人擠聲音雜，紅綠燈變換 間，有次一時不察，看錯了方向過錯了街，若非好友拉一把，大概就成了車禍統 計數字之一了。看著阿兵哥們追豬、噴藥、殺豬、抬豬、扔到大坑裡；又看到大 官人們，拚命啃豬腳、嚼豬肉，自己吃不夠，還要一伙子吃；在家吃不夠，還要 到議會、辦公室吃；關著門吃不行，還得對著攝影機吃；市長、議員吃不夠爽， 還得農委會主委、各部長、大老們一起加入；最後竟得勞動今上李登輝，率領院 長百官對著記者們猛啃。不知其他人的感覺如何？筆者的心神是為之錯亂，弄不 清是豬生病，還是人有病？是該吃還是不該吃？是又吃肉又祈福灌頂？還是該相 信科學醫學的數據，小心為妙，徹底清除病源，而非草草應付？
何不食肉糜？
筆者就在這樣熱鬧的場景下，悄然返抵國門，在飛機上就被媒體報導給擊 昏了，下機後更是「耳目一新」。好友告訴我，那些追豬的軍中同袍們，晚上會 做惡夢（家父是軍人，曾告訴我，抗日戰爭時，因戰況慘烈，晚上部隊宿營，常 會發生士兵做夢鬧營事件。由此可見我們戰士們殺豬拔毛的「戰爭」多緊張了） ，我不知道那些大官人們吃了豬肉，晚上睡覺是否安穩？歷史上有位昏君晉惠帝 ，當大臣們告訴他，遍地饑荒，百姓無糧，當如何？此君說了句名言：「何不食 肉糜？」台灣豬瘟事件影響巨大，可動搖國本，傷害民心民身，亦可能影響執政 ，今上英明有為，當不至只吃吃肉糜就算了？否則豈不印證孔聖人「肉食者鄙」 之說？
豬生病，顯示外在生態環境有問題，不當的處置、掩埋，有可能造成問題的 擴大與漫延；有了問題，各級政府、農政、衛生、環保單位等無法協調，緊急應 變，這是政治系統有問題，是人民監督力量不夠，是官員之恥，也是國恥。出現 這樣重大問題，官員們不為環境健康著想，只推銷豬肉好吃，這是心理變態，顯 示人心有病。我很贊同李登輝與達賴二位先生握手言歡時，討論的「心靈需要革 新」之事，這可能不是幾場弘法大會，官員們隨口附和幾句就能達成的，總統與 諸大臣們須以身作則，率先而行。
環境與心靈重生
生態環境的復育與重建，人心靈的革新與重生，是項不可分割又需重大投 資的社會工程，可惜這樣巨大的工程，竟未列入國建計劃與經濟發展的鴻圖中。 這些年來，世界各國都重視「永續發展」的推行，筆者於近三年回國參加研討會 ，也多次和與會官員、學者、工商代表討論此一主題，台灣在經濟與工商發展規劃上 ，對此並不陌生。如近年來，由歐洲工業國家及國際標準組織所推動的ISO 14000環境管理系統，台灣經濟部各單位及工商業也都熱烈執行。產業界若 想外銷產品到歐洲及北美地區，必須得到ISO14000的認證，產品得到「 綠色」標章，也就是產業界必須由原料、製造程序、產品到廢棄物，都能有妥 善的管理辦法。不使用或減少使用有害環境的化學品，力行資源回收與廢物減量 ，依照環保法令盡責的管理和處理化學廢品，而不隨意排放或棄置，甚至連顧客 使用後的產品，都要訂好回收或處置辦法等。其實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了，將近二 十年前就已在產業界漸漸萌芽，只是各工業發達國家，及以後新興國都只重發展 ，未法制化及系統化執行環境管理辦法。
資源節約與生態都市
此次回國參加水資源節約及合理用水研討會，也與一些研究單位、教育機 構、產業界、環保組織討論環境生態維護及教育問題。筆者發現台灣民間及工商 業界，有充足的活力、腦力、財力與創造力，也都有環保的認知和熱忱，但問 題是政府有無妥善規劃的政策與法令？執行是否徹底？不少大官人們為了選票和 鈔票，喜歡討好富戶與財主，或因人廢言或變法，短期看不見功效的事，雖有長 遠利益，打死不做。好友南洲告知，台北市有意再造成為「生態城市」，欲從東 區做起，推動商業區進行回收、減廢、節約資源、減少噪音與交通污染等，這實 為一偉大構想。但台灣及台北的環保法令與各項支援作法，能不能配合上呢？分 類後的垃圾有收容站嗎？儲存、回收、處理、再生的硬體設施存在嗎？市區的綠 帶能重建嗎？市內河道（如淡水河、新店溪）能重生免受家庭與事業廢水污染？ 百年前存在的本地生物，能尋得資料、叫出名字、甚至可能復育？大樓屋宇的設 計，能符合省能源資源的構想？大眾運輸能否取代私用與計程車？行人住家能否 得回路權，免受污染，免於緊張，重享社區關係？
雖一毫而莫取
台北市在去年(1996)元月，於華江橋下設立雁鴨自然公園，結合民間保育 團體、社區組織及市政單位，一方面進行生態復育，另一方面進行民眾教育， 這是可喜的現象。看到雁鴨飛舞，民眾老小徜徉河畔，這不只是生態的重建，也 是心靈的再生，是使人與自然重新恢復和平互相尊重關係的起步。被基督教界視 為「生態守護聖徒」的法蘭西斯，雖是十三世紀初的人物，但他視飛鳥走獸、樹 木花草、清風流水、太陽火焰為兄姐弟妹，視天如父、視地如母的情懷，對歐美 社會，甚至近三十年的環保運動，有相當的影響與啟發。他生活的信念與方式， 就是人與人，人與物之間互相尊重，和平共存，這是現代科技社會所最欠缺的。 蘇東坡先生在「前赤壁賦」中有句名言：「鏰鏰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 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 而成色；取之無盡，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中 外聖賢雖有時空的差距，但對自然萬物的態度，卻有類似與共同之處。「雖一毫 而莫取」、「與眾生萬有情如手足」，這是「永續發展」不可或缺的情操，我們 的官員、領袖、人民有嗎？
是痴人說夢？
此行也感謝中研院的兩位好友安排，得與十餘位關心環境生態的兄姐，討 論一些實例及科學與環境倫理相結合的必要。後又得拜訪李院長，瞭解他推動教 育改革的理念與心路歷程，並交換環境生態保護教育的經驗與構想。李院長深刻 地指出，政府應訂定中長程資源能源政策，而各級教育應當鬆綁，落實教育民主 多元化及全民化，這樣才可能由各地做好基層教育與社區環保工作。
三月的台灣真不寂寞。去年是大選與飛彈共舞，今年則是豬瘟與法會齊鳴。 但熱鬧之後呢？選了總統、試了槍炮、殺完豬、祈過福，人民的日子還得繼續下 去。誰能真正把平安遍植在這島嶼上？誰能真正為心靈重生、教育改革、環境保 育和永續發展盡心呢？李院長說的不錯，改變中央也許不容易，但基層地方卻 充滿活力，深入社區，自己動手卻不難。「夢裡不知身是客」，倏焉一週已去， 討論了許多，只怕自己是痴人說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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