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在吳哥窟的「樹洞」    留言時間/Fri May 6 10:41:23 2011
 

在吳哥窟的「樹洞」

文/雨漣


  朋友知道我打算去柬埔寨的吳哥窟(Angkor Wat)時,特別叮嚀:記得找「樹洞」。

  「樹洞」。她說的是電影《花樣年華》(2000)裡最後一段,男主角周慕雲(梁朝偉飾)帶著和女主角蘇麗珍(張曼玉飾)未果的愛情記憶,一個人到了吳哥窟,將秘密藏在了那裡的一個洞口裡。當周慕雲俯身對著洞口傾訴時,鏡頭循著一個小僧侶的視線從高處望著他,他人在景框的邊角,只能隱約瞧見背影,看不真切,聽不見聲音,但在低音提琴、小提琴和木吉他低吟撥奏的交錯旋律下,已呈現出強烈壓抑下欲一吐為盡,卻無可人訴的哀傷。

電影花樣年華片段

  「樹洞」其實不是樹,而是小吳哥城的石牆,會被當成是樹洞,除了因為影像一開始出現的斑駁牆面彷如樹幹外(事實上吳哥窟的確有許多地方,樹和牆已經徹底合為一體),還因為電影裡男主角說過這樣一段話:「以前的人,心中如果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會上山找一顆樹,在樹上挖一個洞,將秘密吐進洞裡,然後埋起,好讓秘密永遠不為人知…」。

  於是「樹洞」便成為了埋藏秘密的隱喻。

  電影紀錄書『乘著光影旅行的故事』裡,曾經提到導演王家衛和攝影之一李屏賓對《花樣年華》最後這段拍攝的討論,他們站在偌大的小吳哥,討論攝影機該怎麼擺,王家衛說:「他(指男主角)要把秘密藏在洞裡面。」李屏賓說:「這裡每個洞都像一個秘密」。後來李屏賓就把這個人物切在畫面的線上,「用一個很邊緣的心情去看他」,呈現「這個人完全是一顆破碎的心」。王家衛看了,喊:「開機」,一段堪稱經典的影像便留在了膠捲和眾多影迷的心上。(摘自『乘著光影旅行的故事』p55)

  吳哥窟各處的遺跡牆上都有許多的洞,據說過去鑲滿了珍貴寶石裝飾,曾經盛極一時的吳哥王朝神祕頹傾之後,寶石便被人挖走盜光,這些洞是輝煌王朝從極盛到衰敗的象徵之一。


2010 吳哥窟 埋藏秘密的洞

  有人問過王家衛,一個1960年代香港的故事,為何選在吳哥窟埋藏秘密作為結束,他倒是很老實的說,因為那是他很想去的地方。其次便是,吳哥窟是柬埔寨的歷史遺跡。遺跡不言說,其本身卻記憶、見證了這地方千年前的歷史。遺跡也是無法重返的輝煌時光,在電影裡,周慕雲和蘇麗珍是彼此難以揮走,卻又無已回返的秘密與回憶。


2010 吳哥窟 時光長廊


  站在小吳哥城的長廊中,想起電影裡那「樹洞」片段的最後,當周慕雲埋藏好秘密,轉身離去後,鏡頭反方向觀看他遠去,復回到空無一人的吳哥長廊,等再轉回到方才洞口時,洞已經被填上了土,然後數秒鐘空景切換,日與夜景色交錯中,鏡頭緩緩推移掃過城牆石窟,訴說情感的音樂靜止在蟲鳴聲中,時間彷彿已過去不知幾載。在偌大的遺跡裡,人顯得十分渺小,於是感覺似乎真的能在其中找到一個小小洞口,埋藏一些不為人知的祕密,而古老的空間會就這樣將那些關於消逝的歲月、懷念的過去、想要傾訴的話語,盡都包容進自己的沉默存在中。

  我傳訊息問朋友,找到了「樹洞」,要幫你藏什麼秘密進去嗎?


(原刊於校園雜誌2011年3、4月號)

註:電影《花樣年華》最後的吳哥窟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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