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練習曲∼第二樂章:我只是話說不清楚    留言時間/Mon Apr 23 18:10:49 2007
 

練習曲∼第二樂章:我只是話說不清楚

文/阿潑


我看「練習曲」前,除了單車環島這個主題清楚以外,對於其他部份並沒有太多了解。當電影開始,帶著可愛微笑的陽光型男主角出現時,你只是覺得他很好看,騎車很瀟灑之外,並不會期待導演給他太多「特別」的東西在身上。

一個騎單車環島的男孩,有著黝黑的皮膚、陽光的笑容,背著個大包包,在背著一把吉他,想當然爾的電影男主角類型:一個叫明相的帥哥。

然而,這個男孩的特色,在開始沒多久便稍有暗示:拍MV的導演鄧安寧在車內拿起DV拍攝這個騎單車的男孩,並且呼叫他時顯露。只是,這要等電影走到下個部份,甚至等你離開電影院細細回想時,才感覺到這個細節。

等鄧安寧這組拍攝團隊再一次遇到男主角明相時,他們有機會聊天。男主角帶著點奇怪的口音,讓鄧安寧忍不住問:「你是僑生嗎?」明相微笑搖搖頭,吃力地說:「我,聽不清楚。」大家才知道明相聽力受損,而這個男主角的特殊性這時候才被點出來。

他沉默不多言,多半是一個人旅行,在海邊獨自彈著吉他,裹著睡袋睡覺。雖然他的聽力不佳,卻用了其他感官感受他旅行中的點點滴滴,雖然他話不多,但旅途中還是遇到許多過客與他一起分享生命故事。

「我只是話說不清楚。」明相這麼說。

無法接收聲音所造成的稍微封閉的世界,並沒有把他包圍住,雖然一個人旅行的身影顯得孤獨,但他就以親切的微笑隱入他所遇見的人事物當中,讓這些土地的故事藉由他沉默的微笑而被凸顯出來。主角不是主角,我們只是藉著他的旅行,重新看待我們生活的這塊土地,我們遺忘,或是無法感覺到的一些東西。

是跟著他感受,不是由他代我們發言。不是由他說出些大道理。因為主角什麼都沒說,所有跟著他看到的人事物都任由觀眾自己感受、思考。

因為他聽不清楚,所以,他的感受更用力,更用心。因為他說不清楚,所以沒有製造更多的聲音。

台灣,已經太多聲音,太嘈嚷,都沒有機會靜下來,好好感受這塊土地,聽聽他的聲音。

吉他,對男主角來說,也是個重要的意象。一個聽障者,怎麼會揹著吉他旅行?為什麼會在孤獨的時候彈起吉他?楊麗音演的老師,幫他說出了他的答案:「我知道,你是彈給自己聽的吧。」明相微笑點頭。當他有吉他/音樂陪伴時,他才不覺得孤獨。



楊麗音演的老師快要退休了,而她一直放心不下一位聽障的學生。直到看到明相一個人騎著單車環島,她對明相說:「看你這個樣子,我想,我就不需要擔心他了。他會長大有自己的人生。」

(看完電影和導演聊天時,導演說,揹著吉他是他腦中構思時原來就有的畫面,但他沒想到後來選擇這麼一個主角。只是,後來他也發現到,當人彈吉他時,共鳴與振動是靠近胸口/心口的。這似乎有種用心聽音樂的感覺。)

為什麼會選擇一個聽力不佳者當主角,其實是個意外,導演在這裡有他的說法。

這或許是個意外,但卻讓這塊土地的脈搏的聲音因為這個聽不清楚也說不清楚的人而更為清晰。也讓這部電影的風聲、雨聲、浪濤聲與音樂聲更為凸顯。

另外,「聽不清楚」和「說不清楚」雖然是因果關係,但兩種不清楚的層次不同。聽不清楚,是難以接收到外界給予的完整的訊息、聲音,但即使是耳聰目明的人,就真的可以完整接收對方傳給你的聲音話語嗎?這是被動層面的收受。說不清楚,是主動的給予傳遞,如果內心想說的,想表達的東西,無法清楚的傳送出去,那他的意思就真的不會被完整接受到了嗎?

而我們和一部電影的關係,是否也會存在聽不清楚或說不清楚的距離呢?



**

當我看到電影裡的主角明相說出「我聽不清楚」這個台詞時,嚇了一跳。當他講第一句話時,我也以為他是個僑生。但他不是,他的口音特殊,是因為聽力受損者無法透過聽力學習到準確的發音方式,而顯得含糊。

前陣子出差時,遇到一個小女孩,他出生就無聽力,說話也是一種讓人無法辨識的含糊。他的媽媽跟我說,這個小孩出生時,他很難過,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小孩。

電影中,明相的爺爺也說,明相小時候就是個可愛的小孩,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是個聽障,鄰居朋友都說他們家的祖先一定做錯什麼,才會報應到小孩身上。明相聽了,只是笑了笑。但他祭祖時,看到神桌旁的牆壁上貼著一副對聯,上頭寫著:「是非就此止,佛號請帶去」。我的解讀可能不正確,但我想這意思應該是少道人是非,若要說應該多唸佛號,以慈悲代替批評吧。(不過導演的解讀是過去是非就此放下,繼續往前走)

對我來說,這部電影第一個「打」到我的點,就是「聽不清楚」這件事。因為我的大弟也是位「話說不清楚」的中度聽力受損者,他也常常跟我說別人誤以為他是僑生,而他其實也很倔強不輕易承認他聽不清楚--反正他沒帶助聽器--不過我弟是後天的就是了。

我弟沒有因為他比別人弱勢而放棄生命中可以嘗試的可能,反而是不停地說著「他要做什麼」,「他要成為什麼」。

於是,他也在他的生命中,做著許多「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的事」。

阿潑的部落格:哈囉∼馬凌諾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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